第三卷 破陣子 第一章 白虹 (二 下)(第2/3頁)

他本意是想向虢國夫人暗示,自己比較長於政務。誰料這話聽在大夥耳朵裏,卻充滿了挑釁之意。當即,吏部郎中鄭昂皺了皺眉頭,笑著說道:“的確,薛縣令在任上比較勤政。以至於他的頂頭上司一直舍不得他調往別處,故而連年考評都刻意給了最低一等!”

這簡直是當眾打人的耳光了。有美人在側,薛景仙又怎能忍得?立即豎起眉頭來,大聲反駁道,“那是因為薛某不擅長鉆營,所以才被小人誣陷。不像某些家夥,唯一懂得的便是如何討好上司!”

不擅長鉆營?那你又何必死皮賴臉地往賈大人家裏湊?!眾賓客連嘲諷都懶得嘲諷了,紛紛拿青白分明的眼睛向薛景仙處乜斜。大夥都是讀書人,誰都指望此生能找尋到機會,一展心中抱負。所以想方設法另辟蹊徑,不足為恥。然而一邊主動跑到楊國忠門下投靠,一邊大喊著自己是個清流,就有些太惡心了。往好聽了說是言行不一偽君子一個,往陰損了說,就是一邊做婊子一邊立牌坊!

沒想到自己一時疏忽,居然惹出了這麽多麻煩。此間主人賈昌心裏也好生懊惱。強壓住命人將薛景仙叉出去的沖動,他清清嗓子,笑著說道:“以前吏部選拔升遷官員的方式,的確有很多弊端。所以薛兄被上司刻意打壓,也非不可能!好在楊大人接掌相位之後,已經開始著手革除積弊。否則,咱們大夥兒今日也沒機會坐在一起。呵呵,酒宴之上,不提這些!咱們就事論事,薛兄不願以大作示人,照約定算輸。所以,本明府要求薛兄再幹兩盞水酒,然後給大夥露一拿手之技。薛兄以為如何?”

“薛大人剛才可是說過,他唯一拿手的,就是處理政務!”沒等薛景仙回應,立刻有人冷笑著奚落。

薛景仙立刻聳了聳肩膀,反唇相譏,“身為地方官員,難道不擅處理政務,才是長處麽?怪不得最近幾年,百姓的日子越來越緊巴,原來是世道變了!”

“薛大人這話說得太過了吧!”聽到此,賈昌再也忍耐不住,皺了皺眉頭,將聲音提高了幾分質問。“莫非薛大人以為,我朝又應該變更年號了麽?”

“嗯——”薛景仙登時語塞。他只是想嘲諷有人身為百姓父母官,終日裏卻就知道吟詩操琴,把正事都交給屬下胥吏去辦,弄得地方上民不聊生。卻萬萬沒有料到,這話能被人聯系到天子失德方面去。想想鬥雞小兒賈昌跟當今天子之間的關系,不禁額頭見汗。猶豫了一下,向賈昌鄭重拱手:“薛某今日喝多了。所以口不擇言。還請賈大人原諒則個。剛才的酒令,薛某認罰便是!”

說罷,趕緊端起面前酒盞,連幹兩杯。隨後,訕訕擦了把臉,笑著說道:“詩文的確非薛某所長。有虢國夫人這種大家在側,薛某的琴藝,也是萬萬不敢拿出來獻醜的。其他,請明府隨便劃下個道道吧,薛某照做便是!”

見薛景仙這廝肯服軟,賈昌也不欲跟他繼續糾纏。這種偽君子,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其實肚子裏齷齪得很。並且往往心胸都極其狹窄。自己做錯的地方從來不記得,別人稍有得罪便沒齒難忘。與其當眾處置他掃大夥的興,不如稀裏糊塗把今晚的酒宴結了,然後把此人趕得遠遠得,再也不準他登門來添堵。

客氣笑了笑,他低聲說道:“若論詩文,在座諸位還能有比賈某肚子裏墨水更少的麽?拿此來行令,不過是圖個開心罷了!與才華高低,根本沒任何關系!薛大人既然不喜歡作詩,不如講個笑話來聽聽!若是把大夥都逗笑了,本明府便算你已經了結了這場酒官司,如何?!”

“這個,薛某倒是不愁!”輕輕沖‘鬥雞小兒’賈昌拱了拱手,薛景仙裝作很感激的模樣回應,“先說個關於老虎的笑話吧!扶風一帶,地形多山,所以猛獸也極多。老虎乃百獸之王,很少遇到敵手。不料一日行獵,卻一口咬在了刺猬身上,被紮得滿嘴冒血。老虎吃痛,只好張開嘴巴,又把刺猬吐了出來。肚子裏面饑腸轆轆,一時又找不到更合口之物果腹。猛然間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板栗,立刻撲將上去,用爪子按住,大聲罵道:‘有完沒完,我今天已經被你阿爺紮過一次了。你還想怎麽樣?!’”(注1)

說罷,自己率先哈哈大笑。

在座諸人,除了賈昌和虢國夫人兩個年少時家境較為普通之外,其他皆為書香門第,根本沒見過未脫最外一層表殼的栗子果是什麽模樣。當然無法將其與刺猬聯想到一起。看到薛景仙樂不可支,不由得相對苦笑。

薛景仙前仰後合地笑了片刻,突然發現根本沒有人響應自己。愣了愣,苦著臉道,“莫非這個笑話不好笑麽?老虎拿栗子當了刺猬啊。你們見過刺猬沒?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