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山月 第五章 紫袍 (四 上)(第3/4頁)

他明白自己上當了。正面沖過來的持槊者,和先前繞到隊伍背後的那些陰險家夥,根本不是處木昆部潰兵,而是如假包換的唐人。只有唐人,才用得起造價昂貴的復合杆馬槊!也只有唐人,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令吐木昆部落,反戈一擊。

但此刻再做任何調整都已經來不及了。沖破了鶻屈卓班的阻攔後,全身包裹在黑色罩袍下的唐人片刻不停,徑直撞向烏爾其與塞火羅兩部武士本隊。二十六杆馬槊,排成一條長滿利齒的尖刀,沾死,碰亡,長驅,直入。

已經被自家駱駝撞了個亂七八糟的騎兵圓陣,正面立刻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縫。裂縫最前方,手持長槊的唐人如同兇神惡煞。緊隨他們之後,八十余名黑袍武士揮舞著彎刀,將裂縫擴大,擴大,擴成一個巨大缺口,擴得鮮血淋漓。

“擋住,擋住!”塞火羅部埃斤頡質略心如刀絞,拼命催促自家武士去堵缺口。幾名在部族中以勇武著稱的年輕人,策動胯下駱駝迎了上去。左右夾向持槊者的馬頭,彎刀閃起數道淒厲的寒光。

“殺!”沖在最前方的持槊者又是一聲斷喝。長槊順著刀光縫隙鉆進去,戳破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部族武士喉嚨。緊跟著,他左手緊握槊杆,右手輕撥槊纂,看似笨重的丈八長槊居然突然轉向,由刺變割,平平地畫起一道冷光,將另外一名沖上來夾擊的駱駝騎兵脖頸割開一條巨大的血口子。

“呃!”脖頸血管被割斷的駱駝騎兵丟下彎刀,試圖用手指捂住傷口。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隨著熱血的湧出,他手臂上的力氣越來越軟,越來越弱。彌留中,他看見冰冷的槊鋒再度轉向,掃過數尺距離,將自己的一名袍澤掃上了半空。

“殺!”另外幾杆長槊陸續撞到,在沖在最前方那個持槊者左右,撞飛數名駱駝兵。前後不過數息之間,塞火羅部最勇武的十幾名年輕人,全部陣亡,無一幸免。而對手的罩袍衣角,他們都沒有機會碰到。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塞火羅部埃斤頡質略目瞪口呆。已經不用再派人上去阻攔了,塞火羅部的騎兵,無一人能擋在持槊者馬前。烏爾其部的駱駝兵們同樣如此,在部落埃斤跌思泰的催促下,他們拼命去試,拼命去試,結果全是落下坐騎而死。

一個輜重隊,哪來的這麽多勇士?!頡質略感覺到嘴裏有股鹹滋滋的味道湧了上來。早年他曾經在突厥人旗下,跟唐軍做過戰。那時的唐軍雖然聲勢浩大,數萬人當中,也不過千余用槊好手。怎麽一個小小的輜重隊,居然能拉出近三十名持槊者來?

他當然不知道,正殺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二十幾名持槊者,是長安城附近千挑萬選出來的良家子。去年數萬人前往白馬堡應試,最後通過高力士和封常清二人聯手選拔的,也不過千把人而已。

這千把人,經過半年多艱苦訓練之後,放在大唐邊軍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更何況王洵及其身後的二十五名飛龍禁衛,還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與火的淬煉。

數萬人只取千余。一百人只剩下二十五。如此殘酷“淘汰率”,當然遠遠超過了部族牧人的成長過程中的自然選擇!西域部族武士,為什麽平均體質優於普通大唐士卒?是因為大唐境內百姓生活殷實,男孩子平安長大的幾率遠遠高於西域。而部族武士之所以個個人高馬大,是因為在艱苦的生存條件下,那些生下來身體略顯孱弱的,根本沒機會長大成人!

只是這些道理,頡質略這輩子已經沒機會再想了。就在他痛不欲生的當口,緊隨在處木昆部“潰兵”之後的樓蘭武士,也殺了過來。人手一把彎刀,順著自家盟友留在背後的缺口沖進去,將烏爾其與塞火羅兩部武士砍得狼奔豚突。

此刻,沖殺在圓陣後方的那三十幾名身穿黑色罩袍者,在付出了陣亡過半的代價後,也終於完成了使命。呼哨一聲,撥馬便走。剛剛與駱駝兵脫離接觸,帶隊者立刻伸出大手,一把扯碎了身上黑色罩袍。

“啊嗚,啊嗚,啊嗚!”帶隊的年青武士仰頭大喊,聲音雖然略顯稚嫩,但是霸氣十足。

是樓蘭人。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猜錯了。繞到他們背後,冒著九死一生威脅打亂了他臨時部署的不是唐人,而是唐人的盟友,一夥看上去年齡不到二十歲的樓蘭武士。

“啊嗚,啊嗚,啊嗚!”最早跟在持槊者背後揮舞著彎刀收割生命的那夥黑袍武士也揚起頭,將心中的郁悶之氣借著咆哮噴了出來。他們也不是唐人。烏爾其部埃斤跌思泰又猜錯了。而是剛剛投靠過去,半日前還跟烏爾其部駱駝兵稱兄道弟的處木昆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