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山月 第一章 羽衣 (二 上)(第2/2頁)

聞聽此言,大夥眼前的迷霧終於散開了些許,把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王洵。幾個月前,京兆尹王鉷因為涉嫌參與謀反畏罪自盡,其弟戶部郎中王銲被誅,其子衛尉少卿王準在流放途中試圖逃走被差役打死,整個家族就此灰飛煙滅。而導致王氏父子陰謀敗露的關鍵人物,就是大夥眼前這個的翩翩少年郎,年齡剛滿十八的飛龍禁軍正六品昭武校尉王明允!

饒是臉皮厚,王洵在一旁也禁不住面紅過耳。所謂率先洞悉王鉷父子的奸謀,完全是封常清和高力士二人為了擡舉他而編造的說辭。誅殺兩名刺客,屬於誤打誤撞。而在城門口跟王準大打出手,則純屬於少年人爭風吃醋,跟忠君愛國一文錢關系都沒有!可功勞已經安在他頭上了,嘉獎的聖旨裏也濃墨重彩寫了個清楚。即便他想說出實情,也不會再有人相信。反而會給大夥留下一個機心過重,故作謙虛的壞印象。

正手足無措間,虢國夫人已經笑著擠上前來,雙手扯住了安定公主的胳膊,“老姐姐,你這就太見外了。論輩分,他不是您老人家的侄孫麽?叔叔被奸臣迫害致死,作為侄孫,明允豈有袖手旁觀之禮?若依妹妹之見,明允他不過是做了一個晚輩應該做的事而已。您不拜他,亦心安理得。若是非要把謝字掛在嘴邊上,反而沖淡了親情!”

幾句話說得絲絲入扣,既化解了在場所有人的尷尬,又借機擡高了王洵身價。安定公主聞聽此言,果然不再堅持給王洵叩頭。一邊拉著虢國夫人的手起身,一邊哽咽著說道:“還,還是妹子明,明白道理。謝,謝人不能光用嘴巴來謝。我家那個窩囊廢身無長物,也不可能在仕途上助明允一臂之力。這樣吧……”她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你這孩子想必也知道吳夫人是為何安排的這場家宴,憑著你的家世人品,估計同樣的家宴還要赴不少場。無論你今後看中了誰家姑娘,新婚之時,就把這支簪子插在她的頭上。”

說著話,不顧虢國夫人的勸阻,從發間直接取下了一支鑲嵌著珠子的金鳳來,硬按在了王洵手中。“你別嫌禮物輕。這是我父皇成親時,祖母所賜之物,整個大唐,估計找不出第二支來!”

“晚輩,晚輩愧……”聞聽此言,王洵嚇得又是一個哆嗦,推辭的話都說得結結巴巴。安定公主的父親是大唐中宗,大唐中宗之母,當然是一代女帝武則天。大唐皇家心胸豁達,民間女子頭上插枝金鳳簪子不算僭越。可是要把武則天賜給兒媳婦的金簪帶在頭上,恐怕滿堂賓客嚇得連酒杯都不敢舉了。

在場的命婦都是識貨之人,看向王洵的眼睛裏登時冒出了光來。眾目睽睽之下,王洵愈發不敢收取如此貴重的禮物。但看見安定公主那未老先衰的面容,他又實在無法傷一位母親的心。正猶豫間,耳畔又傳來了虢國夫人那善解人意的聲音,“既然是晚輩了,長輩有所賜,還能拒絕麽?還不趕緊讓吳夫人替你包好了收起來?日後藏在家中,也會日日記得大唐皇家的恩德!”

“是,晚輩多謝嬸祖母所賜!”事到如今,王洵也只能就坡下驢。先將金鳳交給韓家世姑,隨後整頓衣冠,重新向安定公主施晚輩之禮。安定公主這回沒有躲閃,瞪大淚眼看著王洵在自己面前俯下身軀。‘會兒當年,也是這麽懂事。待人也是這般彬彬有禮。會兒被奸臣勒死在獄中,作為皇帝的堂兄居然不聞不問。若不是眼前這個少年撞破了奸臣的圖謀……’

所謂皇家,哪有什麽親情?不過是一群爭奪金鑾殿的瘋子而已。做父親的手足相殘,做兒子的反噬其父。做妻子的鴆殺其夫。反不如尋常百姓,兄弟父子相親相愛,有始有終。

注1:國子監,隋唐的中央最高學府,同時兼管一部分科舉選拔功能。內設經、史、醫、算等諸多學科。由博士和助教對適齡學子進行深造。在唐代,國子監博士還可以彈劾官員,抨擊時政。宋後漸漸變成了專門的教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