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醉 第五章 春曉 (四 上)(第2/3頁)

“我叔叔是右監門將軍邊讓,我叔叔是右監門將軍邊讓。饒命——啊!”慘叫聲戛然而止,數息之後,刀斧手用托盤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托了上來。

封常清冷冷地向人頭掃了一眼,低聲命令,“掛到高杆上,示眾三日,以儆效尤。三日之後,將頭顱與屍體縫起來,讓他叔叔領走!”

“諾!”刀斧手答應一聲,托著血淋淋的人頭大步走了出去。

在場的安西軍將士都是刀叢中打過滾的百戰老兵,殺人殺得多了,根本不在乎再看到一個沒有身體的頭顱。其他飛龍禁衛和新入伍的兵卒,卻都是沒見過血的生瓜蛋子,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迫於嚴苛的軍規,緊緊閉住嘴巴才沒當場把膽汁給吐出來。

“你們幾個,有何話說!”處理完了邊姓軍官,封常清將頭再度轉向跪在地上的其余幾人。圓臉小胖子余深河見機得快,聽出封常清不準備把大夥一次全給都砍了,立刻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大聲說道:“我等愚蠢,受了邊劍那廝的挑撥,才稀裏糊塗闖下了大禍。不敢求將軍赦免,只希望將軍大人念在我等初犯的分上,給我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是啊,是啊,我等都是受了邊劍那小子的挑撥,並非有意胡鬧!”其他幾人也叩頭討饒,把過錯全都推到了死人頭上。

飛龍禁衛的將士們看著這幾個沒骨頭的家夥,心中大部分同情都變成了鄙夷。按照大夥的基本印象,余、邊、韓、張四害當中,當以圓臉小胖子余淩遠居首。其余三個,平素都受其指使行事。特別是剛才被砍了腦袋的邊劍,屬於裏邊最缺心眼的一個。仗著自家有個做宦官的叔叔撐腰,常常充作余淩遠的打手。真正主動幹的壞事,卻連余淩遠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封常清顯然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輕蔑地搖了搖頭,把目光轉向了明法參軍王騰。後者清清嗓子,大聲說道:“按軍律,三人當斬首示眾。然而將軍入營時曾經勒石為誓,說初犯者只責以軍棍。所以,他們三個,數罪並罰,每人當被責軍棍四百。為了避免傷及筋骨,可分十日執行。”

姓邊的自己把自己弄死了!聽了王騰的這番話,眾將士才明白,剛才他看向邊劍的目光為什麽充滿無奈了。封常清奉旨整軍,勒石強調軍紀,自然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後台硬,就會輕易放過他。但石頭上那最下一行附注,卻是他故意留給飛龍禁衛們的活路。知道禁軍將士散漫慣了,突然受到嚴格要求,難免有冒失鬼會試圖挑戰他的權威。所以給雙方都留下了一個緩沖的余地,以免真的殺人太多,跟朝廷不好交代。

如果今天姓邊的家夥不一味地胡攪蠻纏,而是像余淩遠等人同樣俯首認罪的話。估計封常清通過打軍棍的手段,把對整軍不滿者攪起暗流壓下去,也就把他們放過了。可偏偏姓邊的先煽動所有禁衛一起鬧事,然後又把其叔叔右監門邊讓擡了出來向封常清施壓。硬生生逼著封常清和明法參軍王騰兩個沒了回轉余地,不得不砍了他的腦袋!

“打!一天四十棍。隔一日打一次,四百棍打完為止!”正感慨間,大夥耳畔又傳來封常清的命令。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不殺之恩!”余、韓、張三害死裏逃生,不待行刑者上前拉扯,自己主動連滾帶爬地向外走去。人都被按在了行刑的木凳子上,嗓子裏還不停地說著感恩之聲。“謝謝大人,啊!”“謝謝大人,呀,輕點,我的娘咧!”“疼死我了,啊!”

這等蠢貨,死有余辜。隨著外表噼裏啪啦打軍棍的聲音傳來,飛龍禁衛們對死者最後一點同情之心才消失得幹幹凈凈。心中都明白,朝廷這次整軍,恐怕是要動真格的了。若是想繼續吃飛龍禁衛這碗飯,就不得不把以前那套散漫隨性的做派收起來,好好地接受一番錘煉。

此刻,擂台下跪著的,只剩一個莽漢齊橫。封常清看了他一眼,輕輕嘆氣,“明法參軍……”

“屬下在!”王騰拱了拱手,低聲回應。

“有人愚蠢至極,受騙上當,按軍律,該當何罪?”

“嘿嘿!”新兵老兵們抿嘴偷笑,看向齊橫的目光充滿了同情。

明法參軍王騰也抿嘴而笑,搖搖頭,大聲回答,“夥長齊橫,訓練時不認真,比武時分神四顧,以至被打下擂台落敗。將軍您已經罰了他圍繞白馬堡跑圈三次,一過不可二罰。至於他自己蠢的給人家當刀使麽?稟告將軍,軍規上並未寫明,蠢是一種罪行!”

“哈哈哈哈!”將士們再也忍不住,齊聲大笑了起來。剛才因為封常清殺人立威而造成的壓抑氛圍,頃刻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