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醉 第二章 初雪 (四 下)(第2/3頁)

輪到王荃,自知沒法在李白、高適、崔顥、岑參面前表現文采。便趨長避短,命夥計重新找了幾個酒盞來,分別倒入不同高度的酒水。拿起象牙筷子,在酒盞上輕輕奏了一曲《升平樂》。叮叮當當,宮商角徵羽,諸多樂符,一個不落。也堪稱神乎其技也!

一曲終了,喝彩之聲滿座。白荇芷知道王洵並不擅長弄這些文雅的東西,趁大夥還沉浸在王荃所奏的樂曲聲中的時候,悄悄向王洵提議道:“妾身想向大夥獻上一支歌,二郎可否為我撫琴?”

“求之不得!”見白荇芷如此體貼自己,王洵心裏很是滿意,點點頭,低聲答應。

瑤琴是白荇芷自己帶來的,剛才就擺在身邊。待大夥的喧鬧聲又小了下去,便笑著交給了王洵。見兩個少年男女含情脈脈,你情我濃,眾人明知王洵涉嫌作弊,也笑著默許了。須臾,琴曲聲起,王洵順著剛剛宴會上的慷慨基調,彈了一首破陣樂。這支歌,白荇芷平日幾乎每天都唱得,所有曲調早已爛熟於心,當下站起身,柔聲伴唱:“秋來四面足風沙,塞外征人暫別家,千裏不辭行路遠,時光早晚到天涯……”,隨即,曲調轉急,歌聲也漸漸由柔婉轉向激越,“漢兵出頓金微,照日明光鐵衣……”

破陣樂乃大唐數一數二的宏大之曲,原本不適合一個人單獨吟唱。但白荇芷唱起來,卻能舉重就輕,把每個細節都照顧到,並於音色中演繹出自己的感悟。一曲唱罷,余音繞梁。在金戈鐵馬之外,憑空又生出幾許兒女溫柔。讓人仿佛看到一對少年男女持劍相伴,並肩行走天涯。在座當中年長者回憶起年少時光,紛紛微笑著品味,如秦氏兄弟和王荃這三個年青才俊,目光則漸漸變得有些癡迷了。

眾人喝彩已畢,場中沒獻藝佐酒者只剩下了崔顥和公孫大娘兩個。不敢讓女子頂在自己前面,崔顥笑了笑,隨口吟了一首古意。借了是樂府的調子,填的卻是少年男女兩情相悅的新詞。把方才情景刻畫得精細入微,讓王洵和白荇芷二人幸福之余,不覺又羞了個大臉紅。

輪到公孫大娘,她笑著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沖著白荇芷說道:“我還是來弄老本行吧。不知妹妹能否替我撫琴?”

“姐姐的劍舞驚神泣鬼,恐怕妹妹的琴音過於陰柔,難與姐姐舞姿相合。不若找高夫子?”白荇芷想了想,低聲薦賢。

“拿琴來!”高適當仁不讓,命夥計從白荇芷處借來瑤琴。輕輕試了幾個音,然後笑著說道:“奏哪支曲子,公孫大家請選!”

“無妨,夫子信手而彈就是!”公孫大娘持劍為禮,言語中透著難以掩飾的自信。

“那就水調歌吧!”高適笑著撥動琴弦,“倒也符合公孫大家的氣度!”

“高夫子可真會選!”公孫大娘笑了笑,順著琴音起了個勢子。

水調歌也是一曲非常非常宏大的雜曲,從開始的戰場景色奏起,一直到百戰過後,凱旋歸來,將士們與家中的妻兒重逢,共同舉盞相慶。前後共有十一疊,每一疊的風格都各相迥異。或者慷慨激昂,或者恢宏大氣,或者溫柔婉轉,或者纏綿低沉。把出征男子和閨中佳人兩方的諸多情緒都寫盡了,最是難以演繹。

但上述這些復雜情況都難不住高適。更難不住已經享譽京師近二十載的公孫大娘。只見她輕移蓮步,婉轉身姿,借著曲調的節奏徐徐而舞。把前方征人的寂寞和後方佳人的相思表現了一個淋漓盡致。

若論年齡,公孫大娘比白荇芷大了足足一倍有余。但其身姿之輕靈,卻仍然宛若剛剛及笄。娉娉裊裊,柔弱無骨,把手中一雙利刃襯托得愈發冰冷如霜。隨著曲調的轉換,這個原本溫柔孱弱的身姿,一點點剛強起來。就好像一個女子成年之後後,從父母的掌上明珠突然變成了別人家的長房媳婦。從無憂無慮的生活忽然轉到必須使盡全身解數支撐一個家。以弱草之軀擔負起丈夫出征後的千斤重擔,令觀者無不嘆惋。

隨後,兩軍相爭。女子的一縷芳魂借著月色飛往前線,化作一團劍光,與夫君並肩而戰。敵軍四面殺來,其勢如潮。劍光與征夫在潮水般的敵軍中苦苦堅持,卻始終不離不棄。苦戰之後,征夫受傷。劍光飛回中原的家中,雖然心中裝滿了對丈夫的擔憂,卻在婆婆、小姑面前裝出一副笑臉。轉過頭,兩行清淚映著月色而落。

征夫帶傷出戰,劍光再度相伴身旁。如閃電當空,如蛟龍翺翔,將胡人殺得紛紛潰退。征夫與劍光奮力向前,劈開潮水般的敵人,直取中軍掠陣的單於。無數狼騎驚呼著前來護駕,征夫一聲長嘯,寶劍化作白虹,寒氣凜然,令所有人不敢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