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醉 第一章 秋聲 (二 下)(第2/4頁)

宇文至完全看傻了,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冥冥中,只覺得,天上落雨成花,八百羅漢一同吟唱。在莊嚴的誦經聲裏,卻有一個赤足,裸腰的飛天向自己緩緩走來,婉轉送上一雙紅唇。

“見過夫人!”夢境突然被打斷,宇文至愕然回首,卻見秦家兩兄弟帶頭,眾人正紛紛向馬車抱拳施禮。

“免了吧!”虢國夫人笑了笑,輕輕搖頭,滿臉慈愛。“你們兩個野小子啊,真不讓大人省心。下次打架,記得離官道遠一點兒。否則被你娘親聽到風聲,少不得又要拿家法制你。”

說罷,由兩個侍女攙扶著,施施然走向後排的一輛馬車。一邊走,一邊低聲沖著自家侍衛呵斥道:“亮刀子幹什麽?嚇壞了人怎麽辦?趕緊都給我收起來!把壞了的馬車拖回院子裏,別在這裏礙事。一群廢物,若不是人家舍命相救,我早就被驚馬拖到水裏邊去了!”

轉身之間,便是三副不同面孔。一副嫵媚,一副慈祥,一副寒冷如霜。不同人的看在眼裏,均於心中湧起股別樣滋味。那令大夥神魂顛倒的虢國夫人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入備用馬車,又慢慢探出頭來,像個長輩般笑著沖秦家兄弟叮囑,“待會兒玩累了,記得到去我的別院來一趟。我那裏新到了一批嶺南糖霜,你們拿幾壇回去,難得你娘親喜歡。是自家夥計專程送過來的,比外邊買的強許多。”

“多謝夫人!”秦氏兩兄弟拱手致謝。

虢國夫人,慢慢放下車簾。眾侍衛狠狠瞪了宇文至和岑七兩個一眼,將已經恢復正常的兩匹驚馬拴在車隊後,連同馬車一並拖走。待車隊都在官道上消失了,大夥才堪堪緩過一口氣來。宇文至拍了拍胸口,長聲感嘆,“我死了,我真的死了。老天啊,我是死了,魂在到處飛麽?”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跟王洵幾乎打了個平手的那個外鄉人搖搖頭,大聲吟唱。

這兩句洛神賦引得倒也恰如其分,眾人無不搖頭而笑。只有先前被宇文至一磚頭拍暈了的高夫子,錯過了一場視覺盛宴,懵懵懂懂從遠處的地上爬起來,莫名其妙地喊道,“你們站在那邊幹什麽?架打完了麽?還是握手言和了?哎呀,誰這麽缺德,弄了我一腦門子血!”

“哈哈哈哈!”見到他暈暈乎乎的模樣,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笑罷了,互相看了看,心中都失去了將這場架再打下去的動力。

那兩拳砸倒兩匹驚馬的雷姓壯漢跟王洵原本就有些舊交,又不知道今日沖突的起因,見大夥臉色都有些尷尬,便主動向跟王洵戰了個平手的外鄉人搭訕道:“這位兄台可曾在洛陽呆過,那幾式擒拿手雷某看起來熟悉得很,不知道兄台跟丹丘老兒什麽關系?”

“雷大哥,理會他做什麽。就是這廝,今天帶人把常樂坊給挑了!”不待對方回應,宇文至沖到近前,揮拳便打。

“你不故意設局欺詐李某。李某還會主動上門招惹與你?!”外鄉人輕輕一揮手,將宇文至陀螺般推到了旁邊去畫圈兒,然後整了整身上衣衫,上落落大方地向雷姓壯漢還禮,“丹丘生乃李某知交。當年在嵩山腳下,曾經承蒙他指點了幾手。”

宇文至還想上前挑釁,卻被王洵單手搭住了肩膀,輕輕一按,立刻無法移動半步。那廂雷姓壯漢聽外鄉人曾經跟自己的故交丹丘生學藝,愈發動了替雙方說和的念頭,抱了抱拳,笑呵呵地問道:“丹丘老兒一直挾技自珍,沒想到居然肯傾囊相授!在下雷萬春,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可是昔年義救孤女,為了一顆雞蛋的酬勞追殺兇賊三千裏的大俠雷萬春?”聽壯漢自報家門,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出塵之意的外鄉人悚然動容。“在下李白,久仰雷兄大名?”

“你是李白?鬥酒詩百篇的李白?”雷萬春臉上的驚詫,比對方只多不少,輕輕後退了半步,瞪圓了雙眼驚叫。

“正是在下。所謂鬥酒詩百篇,不過朋友的謬贊罷了。比起雷兄當年的義舉,李某只能算個會寫字的酒鬼耳!”李白笑了笑,搖首自謙。

“哈哈,哈哈,這仗打出樂子來了!以你李太白大名,想必也不會交那些主動上門滋事,砸人場子的鼠輩!”雷萬春哈哈大笑,先沖著李白和他身邊的幾個外鄉人團團作了個揖,然後又將頭轉向了王洵,“兄弟,今天就買我個薄面,你們兩家先前無論發生了什麽誤會,都一笑了之,如何?”

說罷,不看其余人等,只是把目光炯炯地盯著王洵。

早在宇文至上前重新起釁之時,王洵已經覺察出今天的事情有點兒不大對勁兒。隨後聽聞跟自己打了平手的中年人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李白,更覺得這場仗打得蹊蹺。此刻既然有雷萬春出面做何事佬,他剛好借坡下驢?點了點頭,非常大氣地回答道:“既然雷大哥發了話,小弟怎豈有不應之理?只是你幾時來的京師,怎不提前跟兄弟們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