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雨長安 第二十二節 第一口唾沫(第2/2頁)

百姓是沒辦法告官的,以民告官先以有罪,哪怕官司贏了,脊杖八十,不會少一下,流放三千裏,也絕對不會少一裏。回頭看看身後一大群的長安市民,雲燁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竇家,竇家會淹沒在這片浪潮裏。

長安縣令左奎從未像今天一樣痛恨自己為什麽要當官,站在縣衙門口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侯爺敲響了催堂鼓,那就不是在敲鼓,那是在催命。

縣丞,縣尉,同樣面如土色,昨天傍晚,竇家的人就告訴他們,如果雲燁前來告狀,如果膽敢收下狀紙,他們全家最好的命運就是被發配嶺南。

雲燁坐在縣衙大堂上喝著一碗酸奶,悠閑的看著三位官員在看自己的狀子,他們不得不看,也不得不接,雲燁看到洪城穿著衙役的衣服站在公堂一側,拄著竹杖背靠著肅靜的大牌子在打瞌睡。

弄死一個賤藉的歌姬不算什麽事,刑律中也只規定了罰銅和杖責,最重不過發配一年的刑罰而已,長安城每年莫名其妙被弄死的仆役丫鬟不知有多少,也沒見有誰跑來告官,大都是賠一點錢糧了事。良人的事都忙不過來,誰有功夫理會賤人的事,所以官府對於這種事歷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知道,夜路走的多了,遲早會遇見鬼,或許是賤人的冤魂在長安積累了太多的怨氣,終於催生出一位侯爺狀告國公家淩虐殺人的大事件,罪名很奇特,反人類罪,翻遍大唐律法也找不出這麽一條奇怪的罪狀。

林奎咬咬牙對雲燁說:“雲侯,我大唐自武德七年頒布《武德律》以來,從未有過這條反人類罪,下官作為親民官,對於歷朝歷代的律法也有涉獵,對這條律法卻聞所未聞,還望雲侯給下官講解一二。”

“自古以來的律法都是為了矯正天下子民的行為規範而制定的,用嚴刑律法來告訴我們那些事情可以做,那些事情不可以做,自秦以來,仁恕之道一直貫徹其中,苛刻的刑罰越來越少,歷史上那些殘酷的肉刑如今在我大唐只剩下鞭笞和板子,五馬分屍不見了,宮刑不見了,挖眼割舌之刑不見了,就連十惡之首的謀逆,也不過是主犯斬首,他的父親,子侄罪減一等判絞刑留個全屍。

可見,朝廷建立律法的意圖就是為了教育子民不要去犯法,起到懲前毖後,教育救人的目的,不是想要把某個好好的人硬要弄去流放,硬要弄去砍頭,誰喜歡把事情弄得血淋淋的。就在去年,哪怕是大災之年,我大唐被砍頭的罪犯不也才二十七個人嗎麽?

何也?這就是盛世即將到來的征兆,在邊關我朝平滅突厥,活捉頡利,在朝中諸位親民官功不可沒,一方面要為前方的大軍供需糧草軍械,一方面又要為那些遭了災的百姓提供食糧,免得他們凍餓而死。

如今春天到了,我大唐即將迎來一個嶄新的年份,我們都在摩拳擦掌的準備為即將到來的盛世再努力拼搏一把,讓我們所有人都有好日子過,我們有英明的君主,勇敢的將士,睿智的官員,勤勞的百姓,憑什麽我們不能有個好日子過?”

唐朝人沒聽到過演講,雖然雲燁自己已經被自己的話惡心到了,但是案幾後面的官員,衙門口的百姓,他們第一次聽到關於盛世即將到來的宣言,無不群情激憤,就連在哪裏打瞌睡的洪城也瞪大了眼睛,似乎第一次認識雲燁。

雲燁的話剛一停,百姓們轟然叫好,今天的主體是他們,雲燁轉過身來面對人頭湧湧的百姓聲嘶力竭的大喊:“在這個春和景明的好日子裏,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惡心事發生。就是那個詩禮傳家住在興化坊的竇家,他們為了泄憤,把一個十五歲的女子活活的做成了人蠟。

一個人從呱呱墜地,到長到成人,要經歷多少磨難,父母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我們都抱著最深的愛意幻想自己的孩兒長大成人之後,男子可以光宗耀祖,女子可以嫁個好人家,歡快一生,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蠟燭?告訴我,有誰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蠟燭?我大唐的人很少,諾大的版圖上只有幾百萬人,陛下每一次祭天都會誠心的祈禱天下百姓子孫繁盛,六畜繁衍,而你竇家在做什麽,你在草菅人命啊!

竇家,你何其的忍心,我們見到受傷的小狗都會惻隱之心大作,為何你們不理會那個可憐女子的哀求,不理會她在哪裏哭訴求饒?為什忍心將滾燙的蠟油灌進那個女子的腹中?天理何在,你竇家人心何在?萬世家族,詩禮傳家,我呸!”

隨著雲燁的一口唾沫出口,憤怒的長安百姓齊齊的朝興化坊方向吐出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