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月黑殺人

“反逆蟊賊”這四個字兒一出口,嚇得陳纻渾身寒毛豎起。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在食肆中非議鄭縣“三市合一”的政策,不知道被什麽陰險小人聽見了,稟報縣令,這才派鄉卒來拿自己,欲嚴加懲戒也。所以他被押解前往縣署的路上還一直叫喚:“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縣尊豈不知耶?況我等非庶民也,乃士人也,安敢無罪而捕?!”或者:“此皆我一人口舌召禍,與此二人無幹,還請寬放彼等。”

可是沒想到,竟然直接就給扣了一頂“反逆蟊賊”的大帽子。“蟊賊”也就罷了,還“反逆”……也就是說叛逆朝廷,欲圖謀反!我靠這可是要抄殺滿門的大罪啊,鄭縣一眾官員都失心瘋了,竟敢如此徇私枉法,他們就不怕禦史巡查、彈劾嗎?要說這般大罪,你都不敢私自處刑,而必須上報刑部——說不定刑部覺得該當車裂呢,哪能隨便一刀了賬?究竟有何倚仗,認定刑部必不嚴加審核?

哦,對了,那縣令是峻乃太尉是宏輔之從弟……想不到隨口議論幾句,倒惹來如此潑天大禍……還牽連了兩名同伴。陳茲免真是悲憤欲絕啊,不禁張嘴高呼道:“冤枉~~”

陸平瞪他一眼,喝令鄉卒以破布塞了口,不讓他叫。卻轉過頭來詢問馬齊:“汝既有膽量謀反,何無膽招認耶?”馬齊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非關小人之事,乃此陳纻誹謗朝廷,小人與他並非一路,上官明察啊!”

陸平眉頭微皺,心說不對……算了,對不對的,先打了再說!

縣丞今日坐廳審案,縣令是峻暫時還毫無所知。正當秋收之際,是峻每日必要出城巡遊各鄉,督促收割,並核算稅糧,今日他也一早就出去了,直到關城前一刻才姍姍而歸。

是峻心裏挺高興,本歲關中郡風調雨順,加上自己新求得了二百余戶人家遷來屯墾,秋糧的收成較往年多了三成還不止。最近下令“三市合一”,也頗見成效,商稅收入亦有所增加,估計年終考績,就算落不著個上中、上下,中上總是有的。只要再維持兩年不出大的問題,兩年後自己便可得一郡而守啦。以自己跟太尉是宏輔的關系,必得一好郡也。

要說如今最繁盛的郡縣,還得算天子最初的根據地兗、豫二州,若能得此二州之郡為守,即便離開宦途,只要事先朝庫房裏略伸伸手,也足夠自己下半輩子吃用啦。嘿嘿,是宏輔我是不敢比,然則其余三位兄長,成就、產業,估計都不如自己來得風光。老爹從前總說我紈絝無用——“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

就這麽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得意洋洋返回縣署,一邊喚人整治夕食,一邊隨口詢問留守的小吏,今天城裏都有些什麽事兒嗎?

小吏笑吟吟地報道:“恭喜縣尊,冢嶺劉某已擒獲矣!”

啊呦,是峻心說這可是大事兒——“速道其詳。”

所謂“冢嶺”,就是指的冢嶺山,在鄭縣南部,近日那山間出了一夥盜匪,不僅僅搶劫來往商旅、行人而已,其首領自稱姓劉,乃“漢孝湣皇帝之子”也,公然打出了“反魏復漢”的旗號。

“孝湣”乃是蜀賊劉備給尚在人世的新安公劉協所上的謚號。話說去歲以魏代漢之後不久,劉備也不知道是聽信了什麽謠言,竟在蜀中為劉協發喪並加謚號,然後便僭位稱尊,仍紹漢統,年號“章武”。然而是峻很清楚啊,劉協雖說被圈在新安,跟囚徒並無兩樣,他終究還好好地活著哪,而且劉協還不到三十歲,幾名皇……公子年歲最大的也在垂髫沖齡,怎麽可能跑關中來煽動造反?

縣有盜匪,那是小事兒,但若有人謀叛,事情就大上天啦,朝廷若知,必將罪責一縣長吏。所以是峻不敢輕易上報,只是張榜通緝“冢嶺山賊劉某”,而且還打算等到秋賦收罷,忙過這一陣兒,便點鄉兵往剿。到時候或擒或殺,報一個“獲賊”可也。

可是誰想到自己還沒動手呢,才剛出城去轉了一圈,這劉某竟已擒獲,真是喜出望外,趕緊要小吏詳細通報擒賊的過程。

小吏就說啦,這劉某也真是膽大包天了,竟敢與同伴二人潛入縣城,去市中食肆用餐,當場被人看破,稟報縣丞,縣丞便派鄉卒前往捕拿。雖然賊人奮起拘捕,打傷鄉卒數名,終究難敵我方人多,還是繩捆索綁,給押了回來。

是峻聽了,不禁皺眉,心說這家夥真是個瘋子嗎?既敢打出什麽“反魏復漢”的旗號,又敢輕身入我縣城?他想幹什麽?難道欲圖聯絡城內匪徒,奪我鄭縣不成?!想到這裏,不禁悚然而驚,趕緊又問,縣丞審過沒有?賊人招供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