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羽扇綸巾

沮授突然提起下棋問題,是勛知道他說的肯定是圍棋而不是象棋。

一般認為,象棋起源於古代印度,後來向西傳變成國際象棋,向東傳變成中國象棋——傳入中國的年代,最早的說法是魏晉時期。也就是說,這年月還壓根兒就沒有中國象棋,也沒有從印度傳入的古象棋。是真是假,是勛不清楚,他只知道,士人當中,確實從來沒人提過類似的玩意兒。

咦,自己可以嘗試著發明中國象棋啊……至於圍棋,那是真正的本土貨,早就有了,根據文獻記載,春秋時代即有“弈棋”一說。是勛在這一世確實看過別人下圍棋,曹營中很多文武,包括毛玠、程昱、曹仁等等,就都有下棋的癖好。但是他沒正經學過,光知道這年月的棋盤只有縱橫十二道,而不是十九道,包括“座子”、“算目”等具體規則也跟後世有所差異,但輪流落子圈地的核心思想是從沒變過的。沮授突然提起下棋,是勛估摸著他是想以棋為比,而不是真打算跟自己較量一番,因此就大著膽子回答說:“略知一二。”

沮授果然拿圍棋舉例,說:“設授與卿廝殺於中盤,忽忽於邊角布子,卿或以為閑著也。然而棋中本多此技,今日之閑著,他日亦或為妙手。卿若只注目一隅,終難免為授所敗。”我既然行有余力,在平定四州的時候再在他處小做一番安排,只要不影響到我的“四州戰略”,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是勛不禁“哈哈”大笑:“與弈者,非勛也,而是天下,著子者,也非卿也,是袁將軍。卿以為閑子,旁人或以為妙著,若遂專注於彼,未免中央大龍為敵所困,奈何?”你是打算在徐州先小小布置一番,但是別人未必會這麽想,覺得有利也好,為了爭功也罷,要是說動了袁紹,在徐州問題上牽扯太多精力,你的“四州戰略”那就岌岌可危啦。

荀諶在旁邊聽了這話,多少有點兒不滿:“宏輔乃責諶乎?徐……南方之事,乃陳孔璋向袁將軍進言,諶所支持者也。”你是想說我目光短淺呢,還是想說我要跟沮授爭功?

是勛不禁“哈哈”大笑:“勛本不知何人為袁將軍設此謀,友若何苦自責?想那陳琳,本為廣陵人士,關注鄉梓,欲使袁將軍收並徐……”他喵的完全不提徐州還真是麻煩啊——“故使袁將軍注目於四州之外,我知以友若之智,亦必以此為閑棋也。奈何這鄴城之內,並非人人皆如此明智啊。”袁家敗亡很大一個因素,就是謀士們拉幫結派,互相爭功、互相攻訐,你敢打包票別人都跟你們想得一樣?就不會牽扯了袁紹的精力,扭曲了袁軍的發展方向?

沮授沉吟少頃,用力一拱手:“受教了。後日之會,授當合眾行操,難以赴宴,先告罪了。”那意思,你說得有道理,那這事兒我就不管了,後日的宴會,我也不打算參加了。

是勛也急忙站起身來恭送。沮授走到門口,突然轉回頭來:“前日得信,恐是先生尚未知也——曹兗州已率軍克復東武陽,張孟卓往投袁公路,呂奉先、陳公台皆遁走河內,投張揚去也。”

哦呀,果然正如荀彧所說,等到呂布糧草不繼的時候平推過去,可保必勝。這回呂布沒跑徐州去——東路已然斷絕,他跑不過去了啊——而是按照原有的軌跡,去投了張揚。那頭惡狼以後將會如何?張揚那淺淺的池塘可安不下這條大魚啊——原本就是因為如此,他才又跑兗州來鬧事的——其後種種變數,真是既讓人茫然無措,又讓人充滿了好奇心哪!

兩天後便是大宴之期,荀諶一大早的就來找是勛,要跟他同車前往。可是在是勛的寢室外打了招呼,隨即屋門打開,那位是宏輔先生搖搖擺擺地步將出來,荀諶擡頭一望,就不禁大吃了一驚。

就見這位是先生,頭不戴冠,只用一方白布紮住頭發,而且那白布又寬又長,一直披到肩膀上,就跟風帽似的。他身上穿一襲素色的深衣,外罩白葛布的單衫,衣襟敞著,好似披風。才剛五月份,天不甚熱,這位老兄卻手持一支鵝毛大扇,還走兩步,搖一搖,真是十足的……流氓派頭。

荀諶心說你這麽打扮是要鬧哪樣啊?是打算約了我出去名山大川開詩會嗎?今日大宴,我冀州的賢才能士全都出席,主公袁將軍也會出席,就穿成這樣,不怕被人亂棍給打將出來?

他才待要問,卻見是勛伸出一枚手指來,在嘴唇上比劃了一下,那意思大概是:咱們有言在先,你就當沒瞧見,啥都不要問。

是勛這麽打扮,當然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要扮魏晉名士,這也是他跟陳登精心籌謀的計劃的一環。那天陳登說啦,你要是真能說動了荀友若,答應你冀州群僚畢集,只見你一面,到那時候,怎麽耍嘴皮子我教不了你,以宏輔你的大才,也根本不用我教。可有一樣,你要是表現得太過拘謹,恐怕壓服不了對手,要是唇槍舌劍之間太過咄咄逼人,又容易惹來殺身之禍。是勛當即就是一哆嗦,說那你還一定要我跑冀州去作死?陳登微微而笑:“某有一計,可解兩難。宏輔可扮一狂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