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7 妄調情高國舅無趣 鬧學塾曹雪芹辭差(第2/6頁)



  “你說我姐?”高恒哂道,“她在皇上跟前連個屁也不敢閑放!她沒兒子,還不抵人家鈕(鈕祜祿氏)貴主兒敢說話呢!你說的那欺壓良民橫行霸道的小國舅,是戲上胡他媽捏造的!”阿桂笑道:“你這國舅也夠風流的了,我看你用心公務上頭有限,偷雞摸狗的事也不少。”高恒笑道:“去你媽的吧,誰在後頭嚼這種爛舌頭?就有點,也是兩廂情願。我大節不壞,不伸手從庫裏掏銀子,誰敢說我是個壞官?如今說貪官少,鬼都不信,你去各錢莊走走,錢垛得都像小山似的——那是兌過銀票的。如今並沒有這樣的笨驢,直白白地給上司送銀子送金子,聽我說——天不冷你也要披上件新大氅,把銀票塞在裏頭兜裏,去見尹繼善說話,走的時候不言聲起來就走,大氅就‘忘’到繼善那裏。下次明保暗保,頭一個準就是你!——不然你小阿桂怎就升官這麽快?”

  阿桂忙不叠笑著擺手,身子趔趄著道:“你別攀比我,我不是這種人,繼善也不是這種人!我說也許你特制這些馬家小月餅,裏頭塞上祖母綠貓眼石什麽的,或者送一副金子做的圍棋子兒,外頭塗上黑白漆,送給傅六爺,升個尚書九卿什麽的,也是易如反掌!”高恒學著阿桂的樣子擺手道:“罷罷,我引狼入室!我不是這種人,傅恒也不是這種人……”

  “阿桂,聽說你近日起號叫‘佳木’?”笑了一回,劉統勛恢復了正容,問道:“如今訥公去了成都,調度大小金川,到底前線情形如何?張廣泗還像從前那樣麽?”這是件大家都關心的事,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阿桂說話。

  前線的情形其實很糟,訥親在成都,張廣泗去了重慶“就醫療病”。南路軍、中路軍現在是偏師,縮在川南貴州,只管催糧要餉養精蓄銳,紛紛請了好師爺給訥親寫進兵條陳,人人獻計,都自說是必勝之道。成都的三次軍事會議吵得一塌糊塗不歡而散。訥親知道是自已威不壓眾,又不願借重張廣泗,一邊寫信催張廣泗回軍“就地療養”,一邊將自己寫給乾隆川北進軍、川南策應的奏折和乾隆嘉許的手批下發給各副將以上,並給張廣泗帶去口信,說如不能赴行在共同治軍,自己就要請旨辭職。這才逼得張廣泗“帶醫回成都聽令”。指揮官人心不齊,下面軍紀不嚴,兵士嘩變的,搶砸商號的時有發生。各地觀察道,監察禦史至四川巡察紛紛向北京都察院告狀,都轉到傅恒處。但訥親的軍機大臣之職還在兼著,位置還在傅恒之上,傅恒一古腦都轉給訥親。訥親為安軍心,竟不理會。在第四次軍務會上竟一火焚之。弄得各軍更加驕縱恣橫。清軍如此,莎羅奔處卻愈來愈好,修復了小金川,從雲貴馬幫處高價購糧備荒,茶葉鹽巴也都準備豐足。從清兵敗兵手裏還買了二十幾枝火槍,又不知從哪個泥淖裏撈出兩尊大炮,也修好了。建糧庫、造火藥鬧騰得歡,敵我雙方尚未交戰,士氣、形勢已見高低……但這些都是軍事機密,除了乾隆和傅恒誰都不能告訴。阿桂沉吟了好一陣才道:“現在張廣泗軍門一切以訥中堂馬首是瞻。全軍指揮一統。但那個大草地冬天實在不能走,南邊夾金山,六月也是滿天飛雪,過了十月便封山,糧食根本運不到中路和南路,皇上已經恩準明夏進擊。至於勝敗,除了人事還要看天意,佳木也不敢妄斷。”他頓了一下,說道:“張軍門老了——我是說他的心老了。論歲數他還比嶽軍門小兩歲呢!——他如今什麽都要避諱,敗字,只能說是‘勝’;‘安’不許說安,要說‘放’;‘馬’是‘大驢’子;‘生’是‘硬’。部將們說錯了就敲鞭子。上回他有個門生叫馬子安來拜,師爺看這人名字都是避諱字,犯愁,問我怎麽報?我說你就報個‘門眷硬大驢子放勝’就是!——這不是背晦透了麽?”說罷又道:“延清公那邊還有人等著。我們不要泡他,大家散了吧!”

  於是眾人紛紛笑著起身,劉統勛也不再相留,送到滴水檐前,在堂屋門口拱手道別,便回到屋裏。高恒幾個人一道兒出門各自上馬,在西瓜燈下看看表,笑道:“天黑得早了,伏天這辰光還明光大日頭呢——我還要辦點事,咱們明兒見!”說罷邁腿去了。阿桂笑謂敦氏兄弟:“你們要吃我的高升酒,咱們還去前門高升酒家,如何?只可惜錢度、莊有恭和勒敏他們不在京。”敦誠笑道:“他們算個球!在不在的什麽相幹?雪芹就在西直門外不遠,咱們買些鹵肉、燒雞、花生米、燒麥什麽的兜著,再帶一壇子酒,又不擾他家裏,又得高樂,豈不是好?”說得幾個人都連聲稱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