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23 生嫌隙少將帶孤軍 同敵愾迎敵困金川(第2/7頁)



  鄭文煥暗自嘆了一口氣。他也是張廣泗的老部下,從來畏懼張廣泗,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想想這些誅心語,心中一片悵惘,擰了一把熱毛巾遞給張廣泗,低聲勸慰道:“大帥不必傷懷。軍事無進展,聖上焦急,有幾句責備話是常情。嶽老軍門——嶽鐘麒在位,雍正爺一天七道旨,罵得他魂不附體——照樣還是保全著!仗沒打好,是我們不爭氣。說句真話,這種鬼地方兒,能紮住營,能活下來就了不起了。我們竟是和這沼澤泥潭、山林老洞、和這鬼天氣打仗!莎羅奔是土著人,占著地利,這鬼地方也真像迷魂陣,樹林子裏明明有人,圍住了,沖進去,連個地縫也沒有,連個屁影子也不見!莫明其妙就有人中了箭,射箭的弓也找不到,尖樁子擺在泥潭裏,踩上去治都治不好……”他說著進入金川之後的“戰事”,猶自驚魂不安,忽然意識到了點什麽,又正容說道:“但我覺得我們還是必操勝算:總歸我們還是沒有大傷元氣,其實力超過敵人;如今深入金川地域,兵士們已經熟悉了這裏天候氣象,可以說敵軍武器裝備、訓練還是不及我軍,糧源更不能和我軍相比。只要真能尋到莎羅奔的主力,包圍了狠剿猛打,再沒個不贏的。我的這些見識是和下面弟兄們參商多少次了,不知慶大人、張大帥有何布置,我們一定聽命赴湯蹈火。”“鄭軍門這話對!”慶復是戴罪立功來的,心裏比張廣泗格外急了一層,忙道:“天時人和我們占了,地利也有一小半。我看可以一戰!”說罷看看張廣泗。張廣泗心裏雪亮,說到九九歸一,慶復是指揮不了這些兵的。他從來統兵打仗,都是獨往獨來,這次上下瞻對之戰,由於慶復攪到軍中,敗了自己要負一半責任,勝了慶復要奪去一大半功勞,心裏要多別扭有多別扭。但乾隆急於平定金川,並不理會慶復和他這點芥蒂,竟在他的折子上加批:“勿謂朕不能洞悉爾之心思,以為敗則由慶復為爾分謗,勝則可咎慶復前戰之失——朕已另告慶復,勝則與張廣泗同榮共貴,敗則與彼同失首級。爾之前功與此罪朕絕不共計!”情勢如此,他和慶復也只好同舟共濟了,遂道:“慶大人與我同心同德,艱難跋涉到你南路軍,為的就是打,為的是早日克敵立功。鄭軍門的話我看有道理,不知諸位兄弟有信心沒有?”

  “有。”

  “沒吃飯,還是肚子裏沒了草料?!”

  “有!”

  張廣泗留心到阿桂木著臉沒有答應,臉一沉正要發作,慶復在案下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袍角,冷笑一聲,轉臉問鄭文煥:“前頭我已經下令,把四門大炮全調到這裏,你辦了沒有?”

  “回軍門,道兒太難走,昨天才拉來,炮筒都叫泥沙堵住了,才擦洗幹凈。還要等晾幹了才好使用。”

  “用火烤幹!”

  “紮!”

  “糧食蔬菜缺不缺?”

  “回軍門,不缺!”

  “藥呢?”

  “不缺!”

  鄭文煥見張廣泗臉上放光,知道他要決策下令,忙命:“在木圖跟前再掌幾盞燈!”張廣泗大手一揮笑道:“我閉著眼也知道小金川周圍地理,要木圖作甚麽?不用!”

  “慶大人,大帥!”一直沉思不語的阿桂突然擡起頭來,說道:“標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嘛。”張廣泗鐵青著臉,身子向椅背一仰說道。

  “紮!”

  阿桂似乎猶豫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鎮靜,“叭”地打千兒行禮起身,說道:“如果不知己不知彼,這個仗仍舊打不好。我軍六萬,敵軍六千,十倍於敵,到現在沒有尺寸之功,值得好生想想。”他目光炯炯看了張廣泗一眼。

  “唔,唔?”

  “我軍是客軍,北路軍走的旱道,南路軍走的全是沼澤,敵軍是以逸待勞。我們不占天時,至少說不全占天時。”

  “哼!”

  “鄭軍門方才說,地理上敵我共險,”阿桂沒有理會慶張二人滿面怒容,款款說道:“其實我們只是能在險地落腳圖存而已,根本談不上‘共險’。前天,莎羅奔部落裏一個老頭子,刺死賴湯將軍部下一個崗哨,派四十個兵去追他,光天化日之下讓他逃進山洞裏,追進去的兵十幾個,只有四個出來的,身上還纏著毒蛇——這似乎不能說是‘共險’吧?”他掃視著目瞪口呆的鄭文煥、紅頭漲臉的慶、張二人和一群低頭不語的軍將,倔強地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不曉得莎羅奔部落裏現在怎麽樣,但我軍現在士氣不高,這裏是水路,逃不出去,軍報裏說的,北路軍每天逃兵幾十個,軍法司殺人殺得手軟了,改為在軍中服苦役!士氣不高,厭戰思鄉,這怎麽叫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