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17 君臣議政痛說往事 龍鳳相愛對口吸痰

  “這事和鄂爾泰、衡臣無關。你們起來。”乾隆苦笑了一下,“是朕德力不夠,所以才有‘一技花’這樣的盜匪,流竄數省,不能緝拿到案。也是朕無用人之能,將大事托付一個不可靠的人!——像高恒,從接旨到石家莊,他竟走了十幾天,這不是玩忽王命?他在折子裏竟然說,是因為‘一枝花’欲報山東一箭之仇盯上了他。這是怕朕忘了他在山東的功勞!”乾隆越說越氣,眼圈也變紅了:“你們可以回去,問問你們叔祖輩,張廷玉、鄂爾泰當年跟著聖祖爺、先帝爺是怎麽辦差的!張廷玉像你們這樣年紀時,一天睡不了兩個時辰,鄂爾泰在雲貴、在烏裏雅蘇台當將軍都統時,一夜三次起來巡哨!你們如今有這個精神?只怕是雀兒牌鬥得響,老黃狗養得肥!”

  雀兒牌,傅恒有時逢場作戲,偶爾為之;養狗,是訥親為防著有人私下到宅裏撞木鐘,特地喂養的。平時乾隆常拿此說笑,是說傅恒風流倜儻,訥親謹慎。但他此刻說這些,是由高恒那裏遷怒轉而來的,二人如何敢辯?只得連連叩頭謝罪。

  “起來吧。”乾隆發泄了一陣,胸中的怒氣松緩了些,口氣也就變了:“朕急不擇言,也許錯說了你們。如今大清處於極盛之時,有你們的功勞。但又何嘗沒有盧焯、喀爾欽、薩哈諒的?他們變壞了,有功勞也得受誅。朕登極以來,除了小心於政務,更留心作養人才。人才關系到國家的興衰。你們,還有高恒、阿桂、李侍堯、劉統勛、勒敏、盧焯、鄂善、錢度,朕原準備叫你們隨張廷玉、鄂爾泰進賢良祠、淩雲閣上圖像的。看來也不一定。朕越是盼著爭氣的,反倒打朕的臉!一國之治,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別以為現在不得了,離朕想的盛世,差得遠呢!就真興旺得不得了,也還得如履薄冰,如臨深谷。隋文帝也開創過繁榮大業,可到煬帝手裏,不幾年的光景,就葬送掉了。”訥親和傅恒俯首聽完,訥親說道:“主上訓誨,奴才一一銘記在心,決不辜負皇上一片殷殷期望之心。奴才等唯有恭謹畏懼,小心奉職辦差,再不敢稍涉荒唐了!”乾隆這才轉入正題,說道:“太不可思議了。太平世界,在大官道上、在光天化日之下,當場行騙、當場受騙,其鬼蜮伎倆豈不是太神乎其神了,我們這些當差的是不是也太無能了?——六十五萬,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啊。”

  鄂爾泰在座中向乾隆一揖,說道:“萬歲說的是從大處看的。‘一技花’此舉若仔細推詳一下,實在是未嘗不是途窮末路、狗急跳墻的行為。她在江西站不住腳,被迫逃往山東,又被高恒圍剿。她逃至山西仍沒有立起自己的營盤,所以才出此下策。她的如意算盤:頭一件,她想趁朝廷在西南用兵時,在北方截下軍餉,作招兵買馬的費用,或者送給當地土匪,謀求一塊立足之地;第二,她想藉此制造聲勢,告訴天下她還沒有死,沒有敗;第三,給她的殘兵敗將鼓一下士氣。雖說此事很大,卻只不過是雞鳴狗盜的行徑,對於我們朝廷的大政井無太大的妨害。”

  “鄂爾泰說得很對!”張廷玉道:“確實是雞鳴狗盜行徑,不得已的鋌而走險。用一句江湖上的話,這叫‘稔秧’,並不能顯出她的大志和實力,反見其小家子氣。這個數目大,如果是六十五兩銀子,邯鄲府自己就處置了。”他拈須一哂,又道:“六十五萬兩,那是四萬多斤。發散、埋藏、搬運都不好辦。她‘一枝花’,吞得下,消化不了!招兵買馬?邯鄲、長治、彰德去年都是兔稅府郡,今年又豐收在望。人不餓急,誰造反?依著奴才見識,可以叫劉統勛去走一遭,那是三省之交,由他一體籌劃,可以省些事。有邯鄲一府之力,辦起來綽綽有余了。”訥親說道:“邯鄲府境內出這樣盜案,不處分不好。他已經在折子裏請罪察拿。”

  乾隆想了想,說道:“處分是為了警戒效尤。邯鄲這事是由外地大盜流入作案的。他們府的責任在於邊遠地域防護疏忽,這件事不要張揚,只要破案快,連高恒黃天霸等人朕也不處分。”“要限期破案。”傅恒說道:“在期限內破案方可免議。”乾隆點點頭,說道:“那就三個月吧!這是軍餉,失落了要按軍法處置——你們跪安,由傅恒傳旨劉統勛,將這裏議的情形通知他。叫他盡快登程去邯鄲破案!——訥親送兩位老丞相,然後再回軍機處當值。”

  乾隆目送四人出殿,這才吩咐更衣,吩咐蔔孝,說道:“去慈寧宮問問,太後老佛爺歇了沒有。要已經歇下,朕今兒就不再過去請安了。”坐著發了一會子呆。意馬心猿地總覺心緒不寧。想尋個人說話,又無人可說,叫過王仁,說道:“你傳旨給軍機處,叫翰林院編修紀昀從明日起補入軍機處,為軍機章京,專門侍候草詔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