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39 十八皇姑行權使威 格格額駙入覲報警

  四格格的五十壽誕被十八格格大鬧了一場,攪亂了她的喜日子。經乾隆這一處置,竟是人人心裏高興。這些公主們自打生下來就受諳達太監和精奇嬤嬤們教導“規矩”,走路怎麽走,落座怎麽坐,一舉一動都要“儀態萬方”,吃飯湯匙磕響了碗碟,說話聲音粗了,笑時牙露出來了,甚或飯吃得多了,端茶姿勢不優雅……統統都要“教司”得合乎皇家風範。因此外頭看著她們是天上人,她們自己卻感到苦不堪言,只是從小如此,苦慣了,誰也沒想到和自己的丈夫住在一處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一道口諭,額駙們紛紛進來,夫妻同坐一處看《打金枝》,真個是別有一番溫馨落在心頭。

  乾隆坐在月台上和母親說笑,一轉眼見台下那拉氏正看自己,猛地想起“謠言”,那件事,便有些坐不住,一個勁只是沉吟。太後一邊看戲一邊笑道:“皇帝今兒處置得比唐肅宗好,倒是給咱們家姑娘們長了威風,郭曖打金枝,其實不知內情。有些事金枝們自己也是不得已兒。你說是麽皇帝?”

  “啊?啊!”乾隆一愣,才回過神來,忙躬身賠笑:“是,唐肅宗何嘗願意?朝裏內外不安,他不能不倚重郭子儀,當然是不得已兒。”

  一句話說得皇後和四格格、七格格捂著嘴直笑。太後笑道:“皇帝你是乏了。你一來,四格格的面子也就足了。不要管我們,你想歇,只管回去歇著。我今兒高興,要看到底呢!”乾隆忙起身笑道:“這就是皇額娘體恤兒子。”其實也不是乏,是有幾件小事還得料理,看戲看不進去,就走了神兒。”又向太後一躬,帶著高無庸一幹人悄悄離開了四格格府。

  十八格格回到朝陽門外自己府邸門前,一下轎便迎上來一大群丫頭、老婆子,為首的精奇嬤嬤張氏帶眾人下跪叩了安,又向額駙叩安。張氏笑道:“我剛從天齊廟進香回來,替格格抽了個好簽呢!上頭說格格是玉皇大帝跟前的侄孫女,還說格格明年要添個貴子……”一邊說,一邊陪著十八格格進了倒廈門,回頭對葛山亭道:“額駙爺請留步。爺也累了,格格今兒齋戒,明兒去天齊廟燒香,遲一遲再進來給格格請安就是了。”張氏是定安太妃的陪嫁丫頭,嫁的又是大學士尹泰的弟弟尹安。她的堂弟是當今皇上的紅人張廣泗。從哪一頭說她的根基都硬得很。其實,她是這府裏的真主子。葛山亭聽她如此吩咐,只好站住了腳,惶惑不安的看著妻子。十八格格笑道:“你先回府也行。我方才在四姑那裏吃了大魚大肉,齋是戒不成了。明兒我也不去天齊廟。你回去先收拾一下裝裹,等我的信兒。”說罷便進院,穿堂過廊自進了上房,自坐了吃茶。

  張氏聽得直愣神兒,忙也跟進來,斜坐了格格對面,笑道:“敢情額駙爺要出遠門?我真是老糊塗了,那是該接進來擺桌酒送行的——今兒聽說皇上也去了四格格府看戲?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偏偏您就打發我老婆子去天齊廟,沒福見皇上!”十八格格似笑不笑的也不理她,仰著臉朝外喊道:“畫眉兒!你進來。”

  “哎,是!”她的貼身丫頭進來,站在張氏身邊,笑著問道:“格格,要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也不要,你叫幾個外頭男人,把我住的東廂和正廳隔著的這扇屏風往前挪挪,漢白玉底座、玻璃屏,死沉死沉的,不是丫頭們做得了的事。”十八格格一邊想一邊說:“庫裏還有一柄鳥銃,一把倭刀,取過來掛在這裏,你看,就掛在那個雞血紅大瓷瓶旁邊。我住的那屋的茶具、茶幾、藤椅都舊了,換成新的——你告訴管事房,就說我的話。還有,把西屋裏那尊玉觀音請到東廂,我往後就近兒念佛吃齋——你聽明白了沒有?”

  “是!”畫眉兒站在當地,竟一字不漏的把格格的話復誦了一遍,便徑自出去安排。張氏自小看她長大,從沒見過她這樣的,心裏詫異,笑道:“這都是該我操心的,反叫格格親自吩咐。不過,您又不舞槍弄棒,那些鳥銃呀刀呀,掛在屋裏,怪森人的。要那些東西做什麽呢?”十八格格一笑,說道:“嬤嬤,我想叫額駙搬進來住,我夜裏常做惡夢,醒來還嚇得心裏嗵嗵直跳,有個男人鎮住,興許就好些。”

  張氏愕然,張大了嘴,象不認識一樣,盯著這位吃她的奶、受她教誨長大的金枝玉葉。十八格格冷笑道:“怎麽,不成麽?我給你錢,多給一點。”

  “這犯大規矩,內務府知道,還不轟塌了天?”張氏說道,“您是君,額駙是臣。你招他,他進來。你不招他,他不能進來。進幸一次還得要稟內務府記档。招的次數多了惹人笑話,叫人背後指著說難聽話,象是離了男人不能活似的!您們小來小往悄悄兒見面,我擔戴了。這麽明目張膽地叫他進格格府,我老婆子擔負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