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16 娟娟女逞技石家莊 欽差臣賦詩中秋夜(第3/4頁)



  於是連剩余的觀眾也紛紛離去。傅恒見娟娟和那個毛頭小子在收拾場子,便走過去問道:“你們住哪家客店?”飄高笑道:“出家人隨遇而安,我們住在鎮東關帝廟裏。您想看娟娟舞劍,只好到我們下處去了。”傅恒笑道:“那索性再結點福緣——我在這店裏包了一個小院,有空余的房子,請搬過來住,店錢自然我付。”飄高也不甚推辭,只叫娟娟收拾行頭箱子,又吩咐那個毛頭小子:“姚秦,你去廟裏,把我們的鋪蓋取來。”收拾完箱子,便隨傅恒進店。傅恒將那西廂三間房給了他們,自進上房命仆人辦酒,又命“多買幾支蠟燭,裏外點得亮亮的,我們好觀劍!”吳瞎子見飄高他們還沒過來,湊近了道:

  “六爺。”

  “嗯!”

  “小心著點。”

  “嗯?”

  “江湖道上沒聽說過。他們這一套不是正經功夫。”

  傅恒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想問問他們教裏的情形。他們和我沒有仇,又是我請來的,斷不至於騙我們……”話沒說完飄高已經進來,便止住了,笑道:“請坐——真是有緣,今兒恰是八月十五,大好的月亮,我們就在這檐下吃酒賞月,觀舞劍,作一夕暢談,也是一大快事。”飄高看一眼默然不語靜坐一旁的吳瞎子,仰臉道:“請教二位貴人尊姓大名?”

  “不敢,敝姓師,名永。”

  “吳亮,人稱吳瞎子,”吳瞎子冷冷說道,“本名我反而不受用——你怎麽就認定了我們是貴人呢?”

  飄高道人只微微一哂,說道:“吳瞎子,自然不是等閑人物。你一定有點‘正經功夫’,不然憑什麽天下鏢局、黑白兩道朋友都捧你呢?”吳瞎子想不到連悄悄話都被他聽了去,心裏更是警惕,嘿嘿一笑,試探著問道:“那——飄高道長你是哪個‘道’上的呢?”“我是黃道。”飄高大笑,說道:“我是正陽教傳教使者;發願以身濟世,割股醫人,剜心飼鷹;遇善緣則募化,遇災厄則救度;行的是堂皇正大之事,抱的是安性挽劫之志,有什麽見不得人處,要人‘小心著點’呢?”

  “道長本領實在神乎矣!我們出門在外的人乍逢生人,背地裏提醒一下也是常情,是吧?”傅恒也笑道:“不過我方才聽你說的‘正陽教’似儒似道似佛,又不儒不道不佛,是不是‘白蓮’一派呢?哦,對此,我不甚明白,隨便問問。”飄高拈須嘆息,說道:“大道多途,哪能一概而論呢?恰恰相反,正陽數是反白蓮教的,我們救世歌裏頭說得明白。”遂似詠似唱地輕輕哼了起來道:

  白蓮教,下地獄,生死受苦;

  白蓮教,轉回生,永不翻身;

  白蓮教,哄人家,錢財好物;

  犯王法,拿住你,苦害多人!

  傅恒不知怎的,聽了反覺安心。見姚秦已經回來,家人已在檐前擺好瓜果菜蔬茶酒,傅恒笑道:“我們都是腳行商賈生意人,管他什麽這教那教,來來,入席!”請飄高入了客席,自斟了一杯酒捧給娟娟姑娘,說道:“一杯水酒為謝,請姑娘大展才藝。”

  娟娟雙手接過,看了看飄高,見飄高徽微點頭,舉杯一飲而盡,低聲說了句“謝謝”,將杯遞回傅恒手中。月色下,只見她那纖手如玉瑩光潔白,傅恒不禁一呆,卻聽娟娟嬌叱一聲:“安坐看劍!”輕身一躍向後退已到天井正中,一個“魔女飛天”,兩柄銀光閃閃的寶劍已掣在手中,卻是身隨劍翻,劈刺旋削,兩手手法不同,風疾雪飄般已在天並中周行一匝。吳瞎子是此中行家,坐在一旁執杯沉吟,見這劍法既非太極,也非峨嵋,非柔雲、非昆侖……以他腹笥之廣,竟不知娟娟使的是什麽套路,一眨眼間,娟娟已變了身法,兩把冷森森的寶劍護住身子,陀螺般旋轉成一團銀球,一股股旋風陣陣襲來。吳瞎子不禁拍案叫絕:“好,千手觀音手法!這太耗力,只怕不能持久。”

  “師先生,有硯麽?”

  飄高道人向傅恒問了一句,見傅恒聚精會神地觀看,竟沒有聽見。又說了一句,傅恒才從驚怔中清醒過來:“啊?啊,你要硯麽?”便回身吩咐:“把馬搭子裏的那方大硯取出來,還有紙、筆,我有用。”小七子在旁忙答應一聲,取硯台舀水、磨墨,好一陣子才磨了半硯海墨汁。傅恒提筆要寫時,飄高不言聲一把抓過硯台,把半海墨汁“唿”地潑向正在舞劍的娟娟!

  眾人驚呼一聲,猝不及防。那墨汁被劍擋住激得四濺開來,檐下人躲避不及,臉上手上衣服上到處都濺得斑斑墨漬。正驚異間,娟娟旋轉漸慢,倏地收住雙劍,合劍入鞘,向檐下眾人躬身禮拜,仍是一副冷峻莊重神態。移時眾人才醒悟過來,齊聲鼓掌大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