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14 議寬政孫國璽晤對 鬥雀牌乾隆帝偷情

  苗疆平叛改流成功,乾隆一顆心松了下來。這件事整整拖了七年之久,耗用國庫上千萬兩銀餉,累得雍正幾次犯病都沒有辦成。乾隆登基不到一年就順順當當地辦下來,心裏這份高興自不待言。普免全國錢糧之後,接踵報來兩江大熟,湖廣麥稻大熟,山東、山西棉麥豐收……紛至沓來都是好消息,盈耳不絕的是士民的頌聖之聲。於是傳旨大赦天下,“除謀逆、奸盜致死人命者,一律減等發落”。過了七月十五盂蘭節,乾隆訥親陪同,前往天壇告祭。

  “皇上,”訥親隨侍在輅車裏,見乾隆去時興致勃勃,回來路上卻沉默不語,忍不住問道:“您好象不歡喜?”乾隆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說道:“不是不歡喜,是有心事。”又頓了一下才道:“你是世代勛戚了。康熙初年你父親遏必隆就是四位輔政大臣裏的。你又侍候先帝和朕,你說說,為什麽我朝有三個祖帝?”

  訥親是個十分謹密的人,聽乾隆問話,沒有立即回奏,想了一會才道:“太祖是創世之祖,世祖是立國之祖,聖祖是開業之主。”

  “說得好。”乾隆點頭道,“其實朕最賓服的是聖祖。這話說過不止一次了。創世立國、幹戈殺伐固然不易,但一個皇帝若能寓開創於守成之中,脫去享受祖宗遺澤的窩臼,其實更難!先帝在位十三年,焚膏繼昝勤政求治,他何嘗不想做出超邁先祖的業績?可惜在位只有十三年。朕今年二十六歲。天若假朕天年,朕必不肯拂了天意,雖不敢望作‘祖’,但為後世高高地立一守業之‘宗’,大約還是做得到的。”訥親聽著這發自肺腑的知心之言,心裏一陣感動,忙道:“皇上仁德之言必定上動天聽。不知皇上見過誠親王府藏本《黃孽師歌》沒有?”乾隆怔了一下,點頭道:“見過。上頭還有金聖嘆的批注——你怎麽問這個?”

  訥親說道:“那裏頭有四句詩,就是為皇上祝福的。”乾隆搖頭道:“這是古書,怎會為朕祝福?先帝在時,從不許我們兄弟看這些星命雜書。朕也不信這些個,你且說說,權作閑言聊天罷了。”訥親遂吟道:

  朝臣乞來月無光,叩首各人口渺茫。

  又見生來相慶賀,逍遙花甲樂未央。吟罷說道:“‘朝’字隱去‘月’加‘乞’。這首句說的是個‘乾’字;‘叩’字去口為‘口’,‘又’見‘生’來為‘隆’,二三句合為‘隆’——乾隆朝當有一個花甲,人民安享太平六十年,所以說‘逍遙花甲樂未央’——這不是六十年乾隆盛世。幾百年前的先哲已經推出的造化數麽?”

  輅車輕微晃動了一下,乾隆的目光直盯盯望著前面的黃土道,喃喃說道:“六十年……六十年能做許多事呐。但願你今兒解的是黃孽師的真意——聖祖爺坐了六十一年天下,朕有六十年也足夠!不過,如今離盛世還早。你好生努力,跟著朕做這一番事業。”訥親心裏一陣激動,還要說話時,輅車已停在西華門外,早有太監推過輪梯,君臣二人先後徐步下車。

  此時已是早秋季節,雖然驕陽仍舊熾烈,輕柔的西風裹著涼意掠過,吹得人渾身清爽,乾隆一眼瞧見河南總督孫國璽雜在一大群候見官員中,低聲對訥親說了句什麽,向眾人只一頷首便進了大內。訥親便徑直走過去,對孫國璽道:“皇上有旨,你現在就進去。”

  “是,臣領旨!”

  孫國璽是和山西巡撫喀爾吉善、四川巡撫陳時夏同時奉詔進京述職的。沒想到皇帝會最先單獨召見自己,忙不叠叩頭起身隨著訥親進來。經過宰機處時和抱著一疊文書的錢度恰好遇見,孫國璽也不及與他敘話,只說了句“我住在我侄兒家,錢老夫子有空去走走,大約在京還要逗留幾日”,便匆匆趕往養心殿。在殿口報了職名,便見高無庸挑簾說道:“孫國璽進見。”

  “朕先叫你進來,是為河南墾荒的事。”乾隆坐在東暖閣的茶幾旁,看著孫國璽行了禮,呷著茶說道:“朕幾次詳核河南報來墾荒田畝,時多時少,是什麽緣故?”孫國璽忙道:“回皇上話,臣接任總督時,前任總督王士俊實報墾田畝數是六十九萬五千零四十四畝。皇上屢降嚴旨,切責河南虛報墾荒畝數。總督衙門和巡撫衙門所有司官都下了縣,切實查明,現有實數是三十八萬三千四百零一畝。歷次報數不準,是因為黃河時時決潰,黃水過後重新再墾,因而時多時少。求皇上聖鑒,臣任上所報畝數是不敢欺隱的。”乾隆見他緊張得滿頭是汗,笑道:“你這次恐怕是少說了畝數。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