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八、拋妻子光地喪倫常 偕幕僚靳輔得英才(第2/4頁)



  李秀芝坐了,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紅著臉說道:“回大人的話,這是禮所當然,賤妾不是光地的正配……”說著將茶遞給左手的孩子,顫聲說道:“興邦,你喝點,再給弟弟……”那孩子端過茶只喝了小半口便遞給右手的孩子,道:“興國,你喝……”興國大概渴極了,接過來便喝了個底朝天。

  封志仁留心一看,這兩兄弟一樣的個頭,一樣的裝束,一樣的相貌,大約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是一對孿生兄弟,便問道:“在下封志仁。恕無禮,不敢動問李太太何以淪落至此?”

  秀芝眼圈一紅,欠身說道:“我們母子三個變賣家產,從杭州到福建安溪,投親不著,又千裏跋涉到這裏。聽說靳大人就要進京,想請攜帶我們到北京見見光地……我倒還勉強能支撐得住,兩個孩子實在是走不動了……”說著,淚水早已籟籟落下。

  “怎麽,難道安溪李家沒人?”靳輔感到十分詫異。

  秀芝抽咽著,已是淚濕襟袖,只矜持著沒有放聲,“有的……他們……他們不肯認親……”

  “什麽?”靳輔和封志仁迅速交換了一下目光,李光地家乃福建名門望族,怎麽會這樣沒道理?靳輔沉吟了一下,終於問道:“兩位少公子今年幾歲了,怎麽會生在杭州?”

  “大人,這話不問也罷。您如果疑我冒認官親,就請治罪;如果信我就帶我進京!如果不肯帶,也就罷了。欠您這杯水之情,來日叫光地還你就是。”說著便要起身。

  這少婦柔聲溫言,淡淡幾句話,倒把靳輔頂得一愣,趕緊解釋:“不不不,請不要誤會。我們並沒有疑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冒認官親,怎敢和我同去見光地?”封志仁早叫過人來,吩咐收拾房屋,安排茶飯,又叫人上街給夫人購置衣裳。

  “這又是一樁難為人的事。”待秀芝他們出去,靳輔長籲了一口氣,對封志仁笑道:“福建李家既不認她,李光地認不認,還在兩可之間。這裏邊怕有不便明說的事兒呢!”

  封志仁用扇子敲著手背,沉吟道:“這件事在下早就洞若觀火了。這位李秀芝既然不是李光地的原配夫人,一定是個青樓女子。李光地在居喪丁憂期間,居然與她有私情,而且生下了兒子,這‘道學’先生的假面就不攻自破了。只可憐這位李夫人還要護著他不肯明說,唉!”

  靳輔一呆,暮然間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說道:“其實居喪不謹之罪還在其次,拋棄骨肉,為父不慈,更屬醜聞。如果張揚出去,一旦皇上知道了,定要拿他革職問罪。可是李光地如今炙手可熱,等著進上書房,豈肯認這母子三人,擔這兩大罪名?”

  封志仁突然一笑,說道:“東翁太多慮了,我倒以為這是奇貨可居。你若在北京替李大人悄悄掩飾過去,這個人情怕要比一萬銀子還值錢。東翁,李光地可是索額圖中堂最得意的高足啊!”

  靳輔點了點頭,“嗯,老封,你的話有道理。既然如此,咱們就把他們帶上。”

  隔了一日,靳輔便帶了封志仁和秀芝母子三人起程了。因黃河淤沙早斷了漕運水路,坐船眼見是不成的,便沿黃河北岸逆行向西,順便沿途查看河情。過了開封向北折,進入直隸境內。靳輔等不進邯鄲城,徑直來到黃粱夢鎮北的驛站落腳。

  用罷晚飯,天已黑定了,靳輔穿一件絳紅袍,也不套褂子,與封志仁一同來到天井。遙見黃粱夢一帶燈火輝煌,映得半邊天通紅光亮,便問:“志仁,你趕考多次從此路過,前頭明晃晃的,是什麽去處?”

  封志仁未及答話,驛站看門的門更在旁笑道:“撫台大人,您要明兒就走,小的勸爺去瞧瞧。那份熱鬧天下少有!明兒四月四,黃粱夢賽神,光戲台子就搭起六座。”

  靳輔笑著點點頭,對封志仁道:“陪我走走,權作消食罷!”

  二人邊聊邊走,不大一會兒光景就到了黃粱夢,果然熱鬧非凡。廟裏廟外上千支火燭,幾百缸海燈燃著雞蛋粗的燈撚,照得四周通明。一隊隊高蹺有扮八仙的,有扮觀音、孫悟空、豬八戒的,也有演唱西廂、牡丹亭之類故事的。六台大戲,東西兩廂各三台,對著唱,鑼鼓點子打得急雨敲棚一般。爆仗、起火炮乒乓亂響,根本聽不清台上唱的是什麽。戲台子下人群湧來推去。什麽賣瓜子的,賣麻糖、酥油茶的,賣酒食小吃的,一攤攤,一簇簇,應有盡有。擺卦蔔爻。測字算命的先生亮著嗓門,可著勁兒高聲喊叫……封志仁不無感慨地說道:“中丞,看來孔夫子是不能和太上老君、如來佛比呀!曲阜祭孔我也見過,哪裏有這樣的排場,這樣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