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五、偽君子邀寵顯偽詐 真法師點石變真金(第3/4頁)



  明珠知趣地坐下不說話了。周培公卻走上前來,攙扶著伍次友坐下。然後謙恭地說:“伍先生,三年前蒙您以一封書信舉薦我來到聖主身邊,得以遂平生之志,展少年所學。如今學生卻有一事不明,想來請教先生。”

  “好了,好了,培公賢弟,不要再說了。我明白你的心思,無非是說我不該為兒女私情如此頹喪。唉,我何嘗想這樣呢,先是一個婉娘,又是一個雲娘,皆因我的緣故,遭此意外變故。說來說去,我伍次友是不祥之身,沾著誰,誰就要倒黴,假如再待在皇上身邊,恐怕還要把晦氣帶給聖主呢。唉——”

  周培公和明珠尚未開口,何桂柱卻在一旁說話了:“嗨,二爺,您這說的是什麽話呀?老太爺假如知道了,會生您的氣的。”

  “唉,隨他老人家怎麽責罵,我都不管了,我把什麽都看透了。我被命運撥弄到如此地步,也該大徹大悟了。原來不信鬼神、佛道,現在想來倒是寧肯信其有地好。”

  周培公一笑起身,拉起伍次友:“先生的心情,小弟完全清楚。今日小弟來這兒是想請大哥和我出去走一趟。”

  “出去?上哪兒?”

  “京郊大覺寺來了一位活佛,乃五台山的菩提法師,能說人三世因緣。我們何防去結識一下呢?明珠大人有興,也不妨一同走走。”

  “好吧,這位活佛,不在香火鼎盛的寺院裏掛單,卻往幽深僻靜的古寺裏駐法,倒像是一位高僧,就請他為我指點迷津吧。”

  大覺寺座落京師西北台山側,緊與西山遙相對峙。金元年間香火極盛,可惜後來遭戰火,只留下一片殘垣斷墻,枯木蕭森。巍峨的正殿已破爛不堪,倒是南廂一排配殿,似有人略加修葺過,給這荒寒冷漠的古寺增添了一點活氣。四人在廟前下馬,一天多沒進食的伍次友已氣喘籲籲,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對周培公說:“你騙得我好苦!哪有什麽活佛說法?”周培公向遠處一指,笑道:“那不是一個和尚?”

  伍次友擡頭一看,果然有一個和尚從配殿中走出。看年齡不過四十余歲,身材瘦弱,面貌清臒,穿著一件木棉袈裟,裏邊穿一領土黃色僧衣,雙手合十立在玉蘭樹下口念佛號:“阿彌陀佛!有緣居上來矣!我和尚便是菩提,願引居士慈航渡海!”

  伍次友聽這和尚說得如此口滿,心中不服,那事事認真不肯苟且的脾氣又上來了。他一向學問很雜,幾乎無所不通,接著和尚的話音,便考問起佛法禪理來了。二人一問一答,談鋒極健,連周培公和明珠都聽呆了,卻不知二人究竟誰勝誰敗。

  這場別開生面的佛法辯論,進行了半個時辰,伍次友突然雙手合十,向菩提和尚施禮:“弟子愚昧無知,多承大和尚點化,甘心皈依我佛,願在大和尚堂下做一執拂頭陀。”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居士既深明佛理,何以又如此愚不可化呢,有求於佛而入佛,終生不得成佛。爾不能順心見性,不得為和尚弟子!”

  伍次友心頭一震,又來了怒氣。不甘示弱地說道:“和尚也是凡人來,值得如此自大自尊嗎?大和尚蜇居深山古刹,耳不聞絲竹弦歌,目不視桃李艷色,面壁跌坐,對土偶木佛,便以為是無上菩提?明珠,培公,柱兒,咱們走,咱們走!”說著便欲起身。

  “居士且慢!是和尚失言了!”說著拂塵一擺。伍次友驚愕之間,兩行女尼各十二人從配殿裏款款而出,個個體態輕盈,雖娥眉淡掃、粉黛不施、卻都是綽約風姿的絕色佳人。

  伍次友正不知何意,突然看見蘇麻喇姑陪著兩個婦人走了出來,立在大悲壇前微笑不語。明珠和何桂柱一看,竟然一個是太皇太後,一個是當今皇後!驚得一躍而起,伏地叩頭,周培公也忙不叠跟著行禮。

  太皇太後向明珠等三人一擺手:“這兒沒你們的事,退下!”

  “紮”三人慌忙退到廟外,明珠又隨手關上了廟門。

  太皇太後望著癡呆呆的伍次友,款款一笑說道:“伍先生,你面前這位菩提長老,乃順治先皇化身。怎麽,做不得你的師父嗎?”

  伍次友陡然一驚,忙伏地謝罪:“臣不敢,適才已被活佛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了。”

  和尚雙手合什,微微一笑:“阿彌陀佛,伍先生請起。你果然是個飽學之士,若不是我苦讀經書,鉆研佛法十幾年,今日就要栽到你手裏了,怪不得皇上對你如此器重。伍先生,你既有此才華、不能自解自脫,反向空門求助,豈非舍本求末?天下之大,何愁無英雄立足之地,你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