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十七、議大事忠良奉密詔 謀篡位奸佞施毒計(第3/4頁)



  班布爾善捧著水煙袋搖頭道:“這事一定與中堂有關。”他笑了笑,掃視一眼屋裏的人,接著道,“咱們倒不妨來揣摩一下,黑天沒日頭,叫上熊賜履、索額圖召見一個包衣奴才,老三也實在大煞費心思了。”

  一句“老三”叫出了口,座中人無不變貌失色,連鰲拜也覺得很不習慣。訥謨驚駭之余,反倒舒了一口氣,他今晚在文華殿前行刺康熙,並未得到鰲拜的首肯,實在是當時條件太好,靈機一動陡起的殺心,並未思及後果。現在班布爾善的一句“老三”出口,他便明白,這也不過是遲早要發生的事。寬慰之余又感到奇怪,這班布爾善自己便是皇室宗親,皇帝完了,他有什麽好處,何苦也泡在這性命攸關的事兒裏頭?

  見眾人並無反應,班布爾善索性放肆他講起來:“自古致危之道有三,中堂具而備之,如不早作打算……”

  “老兄,”濟世放下鼻煙壺,欠身說道:“請道其詳。”

  班布爾善見鰲拜一聲不響,專心聆聽,便接著道:“功蓋天下者不賞——並不是不想賞,實在是無物可賞,只好賜死;威震其主者身危——其實只要內心相安,也就可以不危。臣強而主弱,就難得相容了;權過造比者不祥——是遭了造化的忌,權柄越過了主子,主子便要除掉你。”

  旁坐的泰必圖暗暗佩服:“這老兒讀過幾本書,肚裏有貨兒。”卻也被他這句話嚇得狂跳幾下,脫口而出問道:“難道就沒有解救之法?”

  “有啊,”班布爾善冷笑一聲,“解兵權,散余財,辭官爵,返故裏,可保為富家翁。”

  “這只能保得一時,”濟世搖頭道,“過不上一年半載,不知哪一位大老爺興起,列你幾條罪狀,不死也得流放到烏裏雅蘇台!”

  “依你二位的話,”鰲拜冷笑一聲道,“兄弟只好坐而待斃了!”

  班布爾善接口便道:“坐則待斃,不坐便不斃。”

  鰲拜道:“好!怎麽個‘不坐’法?”

  班布爾善來到桌前,提筆在手心裏寫了一個字,攥起手來道:“兄弟已有良方,諸位也請各自寫了,大家再伸出手來看。”

  鰲拜率先起身接過筆,不假思索地在左手心一揮而就,繃著臉坐下,接著幾個人也都次第寫了。輪到泰必圖,先在左手心抖抖索索寫了一個字,想想不妥,又左手提筆在右手心寫了一個+隱”字方才將筆放下。

  九個人一齊湊到燈下伸出手來,卻見一色兒都是“殺”字,不由得相視一笑,鰲拜頓覺得精神一振,大聲吩咐道:“擺酒!”

  斑布爾善忙道:+驚動的人多了!不如叫貴府戲班子來演唱一番,咱們只管喝茶議事。”

  這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議事會,西花廳外是淙淙大雨,疾雷閃電不時劃破夜空,隔岸的水榭上錚錚嘣嘣的琵琶聲和著清脆的歌聲,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屋裏眾人還不時地被妖柔的曲調聲所吸引:

  ……多虧了散宜生定下了煙花計,

  獻上個興周滅商的女妖娃。

  一霎時蚊龍掙斷了金枷鎖,

  他敢就搖頭擺尾入煙霞……

  濟世翹著二郎腿一擺一擺地拍著板眼,聽到這裏,不由嘆道:“這調子雖俗,說得可也真切到了十分——蛟龍掙斷了金枷鎖,好!”

  “貼切之至,”班布爾善點頭道,“只可惜當今再定‘煙花計’怕是不成的了。”

  穆裏瑪嘿嘿一笑說道:“老三才十四,怕還不懂風月呢。”

  鰲拜瞪了他一眼:“你除了通風月,還知道什麽?”穆裏瑪紅著臉一聲不敢言。班布爾善見他臉色尷尬,便道:“不要聽戲了,咱們趕緊議正經事吧。”

  濟世咳了一聲,笑道:“班公方才論述了‘三危’,兄弟聽了真有點毛骨悚然。既然我等所見略同,請班公再講講怎樣著手吧!”班布爾善道:“無外乎‘廢、毒、禪’三個字。穆裏瑪想了想,撲哧一聲笑道:“廢和禪還不是一碼事?”

  “豈止不同?”班布爾善笑道:“差得簡直太遠了。‘廢’與‘毒’之後,所立的仍是愛新覺羅氏;‘禪’就是禪讓。到那時,鰲公就得出來收拾殘局了。”鰲拜連忙起身對座中諸客團團一揖,道:“實因當今聖上昏幼無知,受蒙於群小,見忌於功臣,鰲拜欲行大計,並非為我一姓一己之榮。愚以為‘禪’字可以免議。況且,鰲拜世受皇恩,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