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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作弊的醜事,一句“祖宗陰德”就可以讓曳白之徒無限風光。明末無名氏《集異新抄》[2]卷四“場屋”一條和清人梁恭辰《北東園筆錄初編》卷三“白卷獲雋”一條,所述最為典型,一字不寫,三場白卷居然能獲高等,而替他們補作的槍手居然都是素不相識的堂堂縣太爺。當然這一切自有恩鬼頂杠,作者還嘆道:“報施之巧如此!”是報施之巧,還是編故事圓謊之巧,真是只有鬼知道了。兩篇故事出於同一機杼,情節曲折,此處就不費篇幅了。其他如《聊齋志異》中《褚生》一則,是感於朋友知遇而入場捉刀,蒲老先生贊嘆道:“其志其行,可貫日月!”感其報恩之德,略其作弊之罪,老先生連自己為什麽一再鎩羽,以致氣得編故事損人的老賬也忘了?國人的情與法觀念既然如此混亂,那還不就由著當官的盡興召鬼嗎!

俞樾《右台仙館筆記》卷十三所記,則是恩鬼公然來做槍手。一富家子入闈之後,執筆苦思,終日不得一字。忽然就來了一位老翁,把自己做的草稿送給了他。二三場均是如此,榜發之後,居然中式。原來這位少爺做了一件好事,他娶了個新娘,成婚時才知道,這位新娘本來許配給一位老儒之子。老儒死後,其子甚窮,女子的父母便悔婚,把她嫁給了這位少爺。於是這少爺訪求到老儒之子,“衣以己之衣,掃除別室,使成婚禮,盡以婦家所裝送者畀之。”而那位場中的老翁就是老儒的鬼魂。

果報之迅速及慷慨,真讓考生們有些按捺不住,急著要去做善人,起碼要少做缺德事了。清人劉青園在《常談》中說起親歷的一事,某年夏天,士子數人肄業寺中,談某家閨閫事甚為猥褻。一士人搖手急止之曰:“不可不可,場期已近,且戒口過,俟考中後再談何害。”劉青園感慨道:“噫,士習如此,其學可知!”可見這類故事也並不能移風易俗。何況考生們也知道,真正能獲取厚報的還是往考官身上投資。而考官有了恩鬼做掩護,瓦釜雷鳴自有瓦釜的造化,別人不必說三道四,只須檢查自己和祖宗做沒做積德的事就是了。

為了讓神鬼報德,這恩鬼是必須要請的,然而請雖然要請,卻也不便過於張揚,所以召鬼喊叫時,是從來不喊“有恩的報恩”的。而且一場中的恩鬼也不能太多,否則的話,那就不是考生答題,而是恩鬼們比手段了,到了那時,“大頭鬼”也就該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