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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戰會議上,葉志超提議撤退到鴨綠江一線,遭到諸將反對。

不戰而退,成何體統?但是,從戰術觀點觀之,平壤距離清政府的後方基地太遠,負責軍輜糧草的周馥和袁世凱才剛剛越過山海關,倘若退到鴨綠江一線,展開山地遊擊戰,阻止日軍前進,按當時的情況是切實可行的作戰方法。

不過,即使在平壤的作戰會議上,不戰而退的提議得到通過,發電報請示天津的李鴻章也一定會被否定。即使李鴻章本人認為不戰而退是上策,從北京宮廷和政界上層的氣氛來看,肯定也不可能被允許。

這是一場為朝鮮宗主權而戰的戰爭,而宗主國的軍隊居然要從朝鮮領土上撤退,不管怎麽從軍事觀點來說明是最上之策,大概也沒人會同意。

被圍的清軍兵力在一萬二千到一萬四千人之間,野津中將所率領的日軍共有一萬七千人。自古以來,攻擊圍困之軍,一般來說需要有三倍的兵力,而日軍兵力只比清軍稍稍多一點兒。

等待後續部隊第三師團到來嗎?然而,第五師團的軍糧幾乎沒有了,等待第三師團,官兵就得挨餓,相反,平壤城的防禦會更加鞏固。當第五師團的先頭部隊到達大同江東岸時,平壤城內外的堡壘還正在修築,一天比一天增強著防禦能力。

於是,野津中將決定單獨攻擊,並且要速戰速決。

日本士兵只攜帶兩天的口糧,他們以為師團總部會準備補給,實際上並沒有。彈藥也一樣,每人身上所裝備的那一點點就是全部了。

必須在兩天之內攻下平壤城,第五師團的糧食補充只有指望城裏了。了解內情的軍官更是急不可待,這種求戰心情也傳染給了士兵。

清軍總司令抱著不戰而退、撤至鴨綠江一線的想法,軍隊當然不會受到來自上級的鼓舞。

9月15日,日軍開始了總攻。

出到大同江東岸一線與馬玉昆軍相對峙的,是第一批派到朝鮮的大島少將率領的大島混成旅;逼近平壤西南面的,是野津中將親自指揮的主力部隊;進攻城北的是立見少將所率朔寧支隊。除了這些北上而來的部隊,還有一股部隊是從元山登陸的第五師團的一部分,由佐藤大佐率領,在平壤西北安營布陣,截斷清軍的退路。

總攻的前一天,葉志超提出撤退方案,被左寶貴劈頭蓋臉地頂了回去。

葉志超主張:“如果不趁現在出城,以後就會被截斷退路。元山登陸的另一股部隊,正擺著截斷退路的架勢。眼下那股部隊還沒有布好陣,有可能突圍出去。”

葉志超雖然是總司令,但成歡的敗績使他沒有統禦全軍將領的力量。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逃跑嗎?只有打下去嘍!打完之後什麽樣,到時候再說吧,戰爭這玩意兒就是這麽回事。”左寶貴瞪著眼睛沖葉志超說道。

左寶貴是士卒出身,太平天國戰爭時期投到江南大營,顯露了頭角。他是山東省費縣人,不能算淮軍系統。在奉天駐防,討伐當時剛要猖狂的馬賊有功。他的部下也慣於作戰。三年前,他參與鎮壓熱河朝陽的金丹道教起義,立下戰功,被賞穿“黃馬褂”。黃馬褂是一種馬甲,因為黃色是皇帝的顏色,所以一般人是不能擅自穿的。

左寶貴對近來軍界的思潮——不是北洋軍就不是人,很是反感。

“實在對不起,這次戰爭的對手可不是馬賊!”葉志超說道。

“管它是日本還是馬賊,反正是敵人罷了!”左寶貴憤憤然,豎起眉毛。

“算了,別太激動,會傷身子的!”葉志超搖頭認輸。

左寶貴有高血壓病,前幾天輕微地發作過。

“嗯……算了,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打法。”

左寶貴根本不理睬葉志超的指揮權和撤退論。從太平天國以來,他出入槍林彈雨,自信實戰經驗沒有人能勝過他。這一點,別人也都得承認。然而,葉志超卻露出一副輕蔑的面容,似乎要說:這次的戰爭性質不同,用對付馬賊的戰術能戰勝日軍嗎?左寶貴覺得葉志超是要對他這件恩賜的黃馬褂說長論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