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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俄國駐日公使希德洛夫又拜會陸奧外相。這次是遞交一份俄國政府的照會。

陸奧心想:這是李鴻章鼓動俄國幹的。

他的推測不錯。

李鴻章向各國做工作,想牽制日本,其中他認為最可靠的就是俄國。這只能說李鴻章的外交感覺有缺陷,“力”的崇拜者李鴻章以為:“日本所懼怕的不是英國,而是俄國。”

這種認識也可以說是正確的,不過,可怕對手的幹涉,倒未必是最可怕的。日本深知俄國在遠東的兵力極為薄弱,至少在西伯利亞鐵路建成之前,它不是一個實質性威脅。

恰在這時,俄國駐中國公使喀西尼回國,向李鴻章辭行,於是,李鴻章提起:“從前我國與貴國之間對朝鮮問題締結過互不侵犯條約。如今日本把軍隊開進朝鮮,實屬可惡。中、日兩國軍隊都駐紮在朝鮮,難免發生沖突。俄國也是朝鮮的近鄰,到那時,遠東的和平就無法保證,所以,應當設法避免。請貴國通過駐日公使勸告日本政府,與中國同時撤軍。”

“好的。”喀西尼同意道。

次日,李鴻章回拜喀西尼。李鴻章說道:“日本派出大量軍隊,不僅僅是想幹涉朝鮮內政,而且有侵略、奪取領土的野心,中國不能默然視之。”

“完全對。”

喀西尼公使知道李鴻章期望的是什麽,那就是俄國對日本的壓力。他想從李鴻章嘴裏清楚地探聽一下真相。

“老實說,英國表示了願意調解的意思。然而,關於朝鮮的事,英國離得太遠,依我看它不具備調解人的資格。貴國和朝鮮接壤,對朝鮮的和平也極為關心,我國認為委托調解人,貴國要比英國更合適些。倘若貴國沒有調停之意,我們就不得不去委托英國。”

李鴻章用若隱若現的手法透露了英國的動向,想把俄國牽扯進來。

喀西尼認為:調解別國之間的糾紛,是發揚國威的好機會,不用兵而揚國威的良機,豈能白白放過。

“對於日本的做法,我個人也覺得非常不愉快。我們認為,在近鄰朝鮮發生糾紛,是有損於俄國利益的。當然要采取相應的措施,不能讓日本胡作非為。總之,我要給本國打電報……今後也希望共同合作。”喀西尼說道。

帝國主義猖狂的時代,列強都有領土野心。俄國對朝鮮也並非沒有領土野心,應該說頗有野心。只因為當時西伯利亞鐵路尚未建成,從歐洲往遠東輸送大軍很困難,所以還無法進行武力侵略。

“調解是最合算的勾當。”喀西尼接待李鴻章來訪,接受了調解委托,心裏暗想。

調解如能成功,俄國的聲威會一下子提高。如果失敗,日本同中國就將開戰。雖不能預料是什麽樣的戰爭,但是,阻礙俄國向朝鮮擴張的是日、中兩國,其中一方受創,就會少去一個競爭敵手。最理想的是兩國進行死鬥,兩敗俱傷。

不管怎樣,俄國在這場調解中一無所失。

“那麽,一切都拜托嘍!”李鴻章臨走時說道。

6月25日,俄國代理公使巴甫洛夫來到李鴻章處。

“遵囑報告給我國政府,皇帝陛下立刻電諭駐日公使,命其勸告日本政府,召開與清政府商討撤兵問題的會議。”

“如果日本拒絕貴國之調停呢?”李鴻章問道。

“有這個辦法!”

巴甫洛夫把拳頭猛地攥緊,這種手勢,誰都明白是行使武力之意。

李鴻章高興極了。他在這一天給總署發電報說:“如倭不遵辦,電告俄廷,恐須用壓服之法。”

喀西尼公使給本國外交部發電報,報告了應當出面調停的意見。外交大臣格爾斯贊成,立刻電告東京的希德洛夫公使照辦。

希德洛夫拜會陸奧外相,五天後又遞交照會,就是依照格爾斯的指令行事。

照會說:

朝鮮政府已正式照會駐韓各國公使,聲稱該國內亂業已平定,請求各國使臣協助,敦促日、中兩國共同撤兵。因之,俄國政府勸告日本政府應接受朝鮮之請求。日本政府如拒絕與清政府同時撤去其軍隊,須承擔重大之後果責任,特此忠告。

陸奧外相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回憶當時的情景,猶不無悚然而栗之感。”

盡管他知道俄國在遠東的兵力很薄弱,但聽到當時世界上的超級大國俄國相當嚴厲的語調,也真有點兒害怕。

陸奧帶著那份照會慌慌張張地奔向伊皿子,伊藤博文的私邸在伊皿子。坐在馬車上,陸奧的膝蓋不住地顫抖。

撤兵的話,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已經大規模地派兵,如果清政府撤兵,日本也跟著撤兵,那麽,基礎本來不穩的伊藤內閣恐怕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出兵朝鮮,刺激了日本國民,大多數人認為朝鮮已經半是日本的了。所以,在內政方面,撤兵也極其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