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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在朝鮮停留十幾日,這期間他寫了一篇《摘奸論》,交給李熙。

這是揭發奸黨的文章。“奸”,主要指俄國,具體是指在朝鮮、俄國之間上躥下跳的穆麟德。

在短暫的停留中,袁世凱向值得信任的金允植剖析了國際形勢和俄國的不足信賴,勸告他少接近穆麟德和韋貝,小心俄國的陰謀。他把勸說金允植的話寫成文章,就是《摘奸論》。

據《容庵弟子記》記載,袁世凱把《摘奸論》遞交朝鮮國王,是九月七日。其內容也向政府高級官員公開了,據說,讀了它,“王及王妃均驚悟”。

次日,國王召見袁世凱,長時間筆談。

“俄國一向以最小勞力換取最大效果,派遣軍事教官一事,更須戒備,它會由此抓住朝鮮兵權,乘隙而入。俄國物色不凍港,只有在朝鮮,它怎能不生出覬覦之念?”袁世凱反復論說。面對面的筆談要比《摘奸論》更具體、切實。他把穆麟德的策略批得體無完膚。

“用這樣的人,國家也會被他盜走的!”穆麟德被清廷解職以後,朝鮮政府雇用為“典圓局差使”。現在,國王決定給三個月的薪金作為退職金,將他解雇。

失業後的穆麟德造訪袁世凱。

“有沒有什麽工作?”

此事,《容庵弟子記》中也有記述。如果是事實,那麽穆麟德的臉皮可夠厚的了。他也許是假借找工作,探聽清廷方面的虛實。

袁世凱完成任務,九月十八日回到天津,立刻向李鴻章做了匯報。

李鴻章邊聽邊點頭,沒有插言,可見袁世凱的匯報很得要領。聽完之後,李鴻章說道:“公署太軟弱嘍!……”

袁世凱對於駐朝鮮公署只字未提,當李鴻章提及時,才答了一聲“是”。

陳樹棠似乎沒有魄力,但也沒有特別可指摘的缺點,只是缺少威嚴罷了。

“需要改組!”李鴻章捋著胡須說道。

“名稱也需要改。”

“‘商務公署’這個名稱也太軟弱!”

“這只能被人當作領事館。”

“有人提出讓徐承祖兼任。”李鴻章平淡地說。

徐承祖是駐日公使,就是說,讓駐日公使兼任駐朝鮮公署首長。

“這可不妥。”袁世凱說道。

“我也反對。”李鴻章不假思索地說。

他想說:朝鮮已成為國際政局的一大焦點。中、日兩國之外,近兩年來英、美、德、俄、意等國分別同朝鮮締結了條約。聽說法國也在進行活動,俄國任命了駐朝鮮公使。外國已開始重視朝鮮,而清廷卻讓駐日公使去兼任,確實不妥當。

“這是井上的意見嗎?”袁世凱問道。

駐日公使徐承祖在半年前同日本外務相井上馨面談,井上對徐說:“希望貴國改派更有決斷能力者做駐在朝鮮的負責人。委任以後,請他來訪日本,不但可以受到閣下的有益教導,還可以同我國有關方面會晤,交換意見,今後同我國駐朝鮮公使和睦相處。”

徐承祖把會談內容詳細地報告了李鴻章。此事,袁世凱早就從叔父袁保齡那裏聽過。凡是有關朝鮮的事,袁世凱確信自己比誰都“通”。

李鴻章的眼睛閃了一下:他怎麽知道?李鴻章馬上就想起自己曾把徐承祖的報告給袁保齡看過,而袁保齡總是把朝鮮的任何事情都告訴給侄兒,因為袁世凱要以通曉朝鮮為政治資本。其實,李鴻章也估計到這些消息都會傳到袁世凱的耳朵裏。

“哈哈哈——”李鴻章笑了,“外國政客的意見不一定都對我們有害……讓陳總辦去做,確實有困難。”

擔任總辦之職的陳樹棠過於慎重。“謹厚有余,才智不足”,這是井上對陳的評價,李鴻章也同意。

這一年(1885年),清政府向外派出公使的有日本、英國、美國、德國、法國、俄國、西班牙、秘魯、意大利、奧地利、荷蘭、比利時十二個國家。曾國藩之子曾紀澤兼任英、俄兩國公使,七月間同劉瑞芬交接,劉也兼任英、俄兩國公使。許景澄兼任德、法、意、奧、荷、比六國公使,張蔭桓橫跨大西洋兼任美國、秘魯、西班牙三國公使。

清政府雖與十二國互換公使,但實際只派出公使四人。四人之中,專任的只有日本的徐承祖,所以徐承祖向李鴻章提出他兼任朝鮮公使,並不奇怪。

“是啊,應當找一個更果斷的人。”袁世凱道。

“讓徐承祖專注於日本吧,朝鮮那裏派一個特別有決斷能力的優秀人物去,已經定下來了。”

“是我吧?”

“哈哈哈,你真是恬不知恥……”李鴻章邊笑邊說。

“一定不辜負中堂矚望。”袁世凱立刻鄭重地說道。

“吳大瀓學識淵博,但稱不上奇才。”李鴻章的談話似乎不著邊際,但這裏有他的一貫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