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馬丘比丘

爬上通往聖安娜鐵路庫斯科車站那段陡峭的台階時,我完全無法想象,我們將如何翻山越嶺進入比爾卡諾塔谷地,那正是兩天前我們到庫斯科旅途最後未走的一段路。當時我們呈之字形曲折行進,每到折回的時候,一個機敏靈活的年輕人就從我們的電動軌車跳出跳進,去重扳道岔。攀爬過程之中,我們自高處向下俯瞰,能看見跟在後面的蒸汽機車就在這巨型階梯位於我們下方幾層的位置上噴著蒸汽,鳴著汽笛。眼下我們越過了山頂,穿過一片平坦碧綠的草原,與天齊高的草甸上布滿牛群。據說在印加人的時代,這裏是他們放牧美洲駝的地方。我們隨之徐徐前行的潺潺溪水突然間掀起了漩流,我們同它齊頭並進,俯沖過山巒之間的峽谷。我曾穿行過奇裏乞亞門(1),其中兩次是坐火車,一次是走公路,但是秘魯這個峽谷完敗亞歷山大(2)的要道,完全徹底的打敗。在峽谷最底下,唯有激流和鐵軌,不見天空;不過在遙遠的上方,可以隱約看見一條令人望而生畏的馬道緊貼著山體側翼,小心翼翼地越過峭壁頂端。最後,峽谷將我們的火車噴了出去,和之前把火車吸進來一樣突如其來,我們像子彈一樣被發射出去,直入比爾卡諾塔谷地,海拔高度遠遠低於之前我們離開谷地轉向庫斯科谷地時的高度。

比爾卡諾塔河洶湧澎湃地奔流而下,沖向遠方的大西洋,我們的電動軌車也不甘示弱,和水流並駕齊驅,這時候風景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接連不斷的山谷的每個轉彎處,山巒側面變得越發蒼翠茂密,枝繁葉茂的樹木這下在陡峭得匪夷所思的山坡上找到了立足之處。我們已經出了鋸齒山脊,進入亞熱帶山區,該區域呈帶狀,沿著安第斯山脈東側,從加勒比南岸延伸到玻利維亞的高溫濕潤平原。“河流沖破阻隔,進入平坦的亞馬遜叢林之前,要在西北方向的山巒間流過多遠的距離呢?”得到的回答是,“哦,也就是再流個兩百公裏吧”。安第斯世界的規模無比龐大,我們無法坐火車到達亞馬遜的熱帶雨林,因為鐵路線只修到出了馬丘比丘之後的20或30公裏處,而馬丘比丘是我們今天行程的終點。看看吧,這些是等著把我們運送上去的大巴車;可是問題又來了,我們怎麽上得去呢?我們駛過一座橋梁,車子和橋下湍急洶湧的河水只隔著橋面兩邊各一英寸寬的距離,這時候一座懸崖聳立在我們左邊,另一座在我們右邊,我們開始在兩座懸崖間迂回上坡,雖然稱之為坡,但要是在地形不那麽險峻的地區,也該算是陡峭的了。

何為馬丘比丘?嚴格說來,它是左邊懸崖盡頭出現的“大山峰”;不過,如今這個名字用來稱呼占據在“大山峰”和較小的那座山峰間鞍部頂端的印加古城。所謂的“小山峰”,叫做瓦伊納比丘,如同某座巨人的大教堂尖塔,巍然參天。穩居兩座山峰之間的古城,雄偉壯觀的程度堪比其周圍環境,卻又比周遭神秘百倍。征服印加帝國的西班牙人沒有到達過這裏,當代揭開馬丘比丘面紗的人是來自北美的探險家海勒姆·賓厄姆。他披荊斬棘,沖破古城的叢林屏障,將睡美人一般的古城呈現在世人面前。但不管是賓厄姆,還是後來的考古學家們,都無法確定古城的年代和功能。是堡壘嗎?如果是的話,那麽究竟是印加帝國邊境上防範山地獨立部落的堡壘,還是躲避令印加帝國分崩離析的西班牙入侵者的庇護所?古城由一條幹壕溝和“大山峰”這一側的城墻加強防禦,入城對於有著山羊般腿腳的步兵而言是再簡單不過,這說明古城的修建具有軍事用途。然而,在下面坡地的墓穴裏發現的骸骨,除了極小的一部分外,幾乎都是女人的骨骼,這表明古城居民並非戰士,而是獻祭太陽神的處女。這一不解之謎難倒了我們,對建築進行分析也無濟於事,因為印加建築的所有樣式,從最粗糙的到最精美的,在這裏都有所呈現。

在這座古城的最高點上,你可以左右俯瞰比爾卡諾塔河在遙遠的下方緩緩流淌,因為河流蜿蜒環繞著瓦伊納比丘的山腳,於是山峰和鞍部共同形成了聳立的半島。這一場景下的日落壯美得難以名狀,要不是夜間雲霧籠罩了古城,日出定然更加壯觀。在白色的霧靄之中,我們小心翼翼地開車迂回下山,和之前開上來一樣的路線,而後我們哐啷哐啷開始上了鐵軌——這個周日上午,我們搖擺著行進到彎處的時候,都加倍留意,免得撞到那些步履艱難的農民,他們的線路一成不變,先去望彌撒,然後去市場。我們連一頭牛、一頭豬或者一只家禽也沒有撞倒。造成的唯一傷亡是一只鷹隼,它一心想猛撲到那只野鴿子,結果和我們電動軌車的車頭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