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分歸隋 二十 終結大時代(第2/3頁)

沈皇後聽了,心中沒好氣地答道:

誰言不相憶?見罷倒成羞。

情知不肯住,教遣若為留。

若此事為真,我倒是挺欣賞沈皇後對於愛情的一分執著的。可惜無聊的陳叔寶不領情,倒萌生了廢掉沈皇後、改立張貴妃的念頭,只是這次,他來不及了。

禎明二年(隋開皇八年,公元588年),隋文帝下詔列數陳叔寶二十條大罪。隋軍大舉南下,晉王楊廣出六合,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今安徽合肥),吳州總管賀若弼出廣陵(今江蘇揚州),走陸路進抵江北渡口,秦王楊俊出襄陽沿漢水而下,清河公楊素出永安(今重慶奉節),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蘄州刺史王世積出蘄春,沿長江而下,青州總管燕榮出東海(今江蘇連雲港西南),從海路入太湖,八路大軍由楊廣總節度,討伐陳國。

聲勢浩大的隋軍號稱五十一萬,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至少在三十萬以上,則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多點進攻,令陳軍防不勝防。陳軍布防的兵力,包括建康的守兵,總共不過二十多萬,一半分散在江上各要塞,難以抵擋隋軍的淋漓進攻。

軍情緊急,飛報建康,護軍將軍樊毅、仆射袁憲以及蕭摩訶認為應增兵,沿江防備。群臣莫衷一是,陳叔寶卻不以為然道:“如若增兵,豈非示弱?建康城有王氣,想當年齊兵攻過三次,周兵也來過兩次,結果怎麽樣?還不是被打得大敗而回?隋兵能有什麽作為?”

孔範也附和道:“長江天塹,隔絕南北,敵軍難道還能插翅飛過來麽?那些守將貪功,故意誇大事實;微臣常嫌官小,敵軍假若真的渡江,我一定上陣廝殺,立功做個太尉了。”說完,君臣哈哈大笑,繼續飲酒,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陳叔寶在酒精的麻痹下,太樂觀了。我們說過,陳宣帝試圖通過北伐解決內部和外部的兩大問題,北周重新攻占江北後,問題依舊。尤其是僑人、吳人、蠻族三大族群的矛盾,愈演愈烈,地方上的武將多為五蠻出身,比如負責建康防務的樊毅便是蠻族人,手中雖有兵,卻受盡排擠。類似的上下相欺,文武相疑的情形,也很多見,一旦開仗,戰鬥力和士氣都高不了。)

第二年元旦清晨,大霧彌江。建康城中的陳叔寶還有心思早朝大宴群臣,慶賀新年。陳叔寶興致頗濃,喝得酩酊大醉,午後醒來,形勢已然大變:隋將賀若弼與韓擒虎分別從江北的廣陵和橫江突破,神不知鬼不覺地渡過長江,占領了南岸的京口和采石,江邊防守的陳軍望風而走,隋軍兵臨城下。

陳叔寶的樂觀蕩然無存,他倉促任命蕭摩訶、樊毅及中領軍魯廣達為都督,抵禦隋軍的攻勢,又命從吳興入援的鎮東大將軍任忠(也是蠻族出身)駐守朱雀門,保衛建康的安全。

但是不懂用兵的陳叔寶犯了錯誤,他把十多萬建康附近的陳軍士兵從北到南,拉成了一條綿延二十裏的防線,竟沒有一個發號施令的總指揮,而且還把不會打仗的孔範派上陣。幾名將軍各自為戰,被賀若弼輕松各個擊破,孔範部不戰自潰,蕭摩訶力戰被擒,陳軍大敗。

任忠率部出城抵抗韓擒虎的進攻,還沒打就在石子岡(今江蘇南京雨花台)投降,掉轉槍頭帶領隋軍從朱雀門進入建康城。

陳叔寶在宮裏慌不擇路,摟著最寵愛的張貴妃和孔貴嬪直奔後堂投井。當然不是尋死,而是暫借水淺的井底一避。隋軍士兵深夜進宮,遍尋陳叔寶不見,向井底喊話,沒人答應,就要往下投大石。陳叔寶嚇壞了,叫道:“有人!有人!”

隋軍的士兵放下繩索,使了好半天勁把人拉上來,才發現原來一男二女捆在一起,怪不得沉得像頭豬呢!

狼狽歸狼狽,陳叔寶的結局,倒是好過之前亡國的北齊和北周的末代皇帝。隋文帝厚賞了陳叔寶,還多次召他入朝敘話,待遇相當於三品官員。仁壽四年(公元604年)陳叔寶壽終正寢,享年五十二歲,而那時,隋文帝已經死於兒子楊廣之手。

陳國滅亡了,五十多年的後三國時代歸於隋朝一統,從劉裕稱帝起的一百七十年南朝歷史告一段落。更重要的是,從西晉八王之亂開始,中華世界二百九十九年的混亂分裂局面結束了。如果願意,我們還可以上溯到公元184年的黃巾大起義,向四百多年的大分裂時代,做一次告別。

回到本部開頭提出的問題上,西魏-北周-隋一脈相承的體系,通過宇文泰的府兵制和周武帝的滅佛、廢奴、立法等一系列政策,終於逐漸以關隴體制替代了舊有的門閥體制,找到了解決當時社會矛盾的最佳路線。相形之下,陳國和北齊,雖然都有各自的改革方案,試圖解決社會矛盾,但都比不上關隴體制的優勢與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