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分歸隋 一 門閥的落日(第2/3頁)

之所以門閥制度還不能徹底廢除,並不是因為其勢力仍然強勁,而只是因為還沒有找到新的替代它的制度。

因此,在北周、北齊、南陳鼎立的後三國時期,各國統治者所面對的,其實是一個共同的問題:如何建立一套足以替換舊有門閥制度的新的社會體制。誰能夠更快更好地建立這樣一套制度,誰就能走在時代的前列,贏得競爭的勝利。

這段除舊布新的歷史,就從西北的長安開始。

宇文泰一代英雄,卻也終於不能抗拒天命,在“知天命”之年,應命歸天了。臨終前,他將權力交給了侄子、中山公宇文護。

以前並不顯眼的宇文護,一下子便成了西魏上下的焦點人物。

宇文護是宇文泰的哥哥宇文顥的小兒子,東西魏對抗時期追隨宇文泰東征西討,雖不很突出,卻也立了些軍功。宇文泰曾多次跟人說,這小子在氣度上很像自己,對他十分喜愛。

雖說在宇文泰的眼裏是小子,宇文護比宇文泰的幾個兒子在年齡上要大得多,這是宇文泰選擇將身後大事托付給宇文護的重要原因。

宇文泰實在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麽早,甚至在壽命上敗給了高歡(宇文泰死時五十,高歡死時五十二),在安排子孫的事情上,沒有預先做好充足的安排。他的法定繼承人,也就是與北魏馮翊公主所生的嫡長子宇文覺才只有十五歲,完全沒有任何政治與軍事經驗(在培養繼承人上宇文泰顯然不如高歡,高歡一當上丞相就著力培養長子高澄。籠絡近臣、私通父妾,十五歲的高澄已經是“劣跡累累”了,十五歲的宇文覺還是一片空白)。宇文覺在西魏恭帝三年(公元556年)的三月獲得世子的地位,四月才拜為大將軍,而到了十月,宇文泰就因為外出視察染疾,死在了涇州的雲陽(今陜西涇陽西北),連回長安都來不及,年輕的宇文覺當然更來不及樹立自己的勢力和威望。

為了防止大權旁落,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一個姓宇文的,又有一定鬥爭經驗的人,來掌握大權。宇文護順理成章地成了最佳的人選。

依照宇文泰的“遺志”,宇文護的第一要務是全力鞏固宇文氏的勢力。我們以前一再強調,北周的立國基礎是八柱國體系,或者說六柱國體系。宇文護打著宇文家的牌子,對付一般的二、三流人物,勉強還撐得住場面。對於六柱國一級的大佬們,宇文護就有點招呼不動了。他們大多在年齡和輩份上比宇文護更高,而且在地位上也是多年的王公,宇文泰在時對他們都要禮讓三分,更別提小字輩的宇文護了。

憂心忡忡的宇文護思來想去,決定去暗訪六柱國之一的於謹。於謹腦子靈光,當下給宇文護謀劃說:“我於謹一直蒙受老丞相(指宇文泰)的特殊眷顧,情同骨肉一般。今天既然說到了這裏,我一定會拼了老命替你爭。明天在眾人面前,你千萬不能推辭。”

第二天眾柱國聚集一堂,開會討論權力歸屬。於謹嚴詞厲色地說:“當年帝室傾危,人人想奪天下。老丞相志在匡扶國家,帶著我們沖鋒陷陣,不知打了多少仗,才實現了國家的復興。如今上天降禍,老丞相歸天了,留下了我們這班人。嗣子雖然年幼,但中山公作為侄子,如同兒子一樣親;何況他又受了老丞相的顧命之托,軍國大事,理應由他全權處理。”

於謹這番發言把全場都震住了,一時“眾皆悚動”。宇文護馬上接話:“此乃我宇文氏家事,就算我資質愚鈍,豈敢有所推辭?”(可真是當仁不讓……)

於謹一看宇文護配合得挺好,就更加謙恭地對宇文護說:“明公若能出來主持大事,我於謹和大家便有了依靠了。”說完起身就拜。於謹是跟宇文泰平輩的,他這麽帶頭一拜,其他柱國迫於壓力,也只好跟著相拜,宇文護理直氣壯地接手了軍國大權。

宇文護一上台,鑒於宇文覺的年紀輕、實力弱,便要早正其位,以定人心。他派人向魏恭帝提出禪讓的要求,元欽死後西魏皇室早已名存實亡,現在沒什麽好商量的,只能借坡下驢了。

於是,宇文覺廢掉了魏恭帝,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因為宇文泰一向推崇周禮,新的國號就叫“周”,史稱北周或宇文周。宇文覺承接西魏末年的傳統,不稱皇帝,而稱天王,天王之下,最高的爵位是公。宇文護被拜為大司馬,封晉國公。魏恭帝被“封”為宋國公,不出兩個月,就被宇文護下令殺害了。

北周王朝與中國歷史上大多數王朝有一個很大的差別,那就是它的開國君主,竟然是個傀儡,握有實權的,是宇文護。

耐人尋味的是,這位傀儡天王似乎還不認為自己真的是傀儡。這說明了一點,當時朝中的格局,並不是簡單的一人獨大、權臣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