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絕代雙驕 十五 白袍將軍陳慶之(第2/2頁)

之所以提請注意,不全是因為他後來驚人的表現。僅僅從早年的記錄來看,陳慶之在梁國、乃至南朝史上是一個異類。

我們知道,南朝評判一個人的標準,首先是出身門第,其次是品行學問,再次是容貌舉止。三者都平常無奇的人,別說做官,即便在社會上,也不會有人瞧得起。陳慶之呢,家族無考,品學未知,貌不驚人,而且武藝很爛,史載他“射不穿劄,馬非所便”,連箭都射不來,馬都騎不好(比坐小車的韋叡還慘),沒有一處可以引人注意的。如果說老一輩名將韋叡的低調有其內斂的因素,那麽陳慶之的低姿勢,則完全是“事實如此”。

他出身卑微(或者是父母雙亡,或者是家境貧賤),自幼追隨梁武帝,相當於小仆從。梁武帝好棋,常常與人通宵對弈,別人都吃不消,只有陳慶之可以一夜不睡地陪梁武帝玩。梁武帝對他喜愛有加,登基後,把他放在身邊做主書(主管文書)。

普通北伐前,陳慶之除了這個文職,從未在軍中做過事,更別提帶兵打仗了。梁武帝了解他,信任他的穩重,讓他在蕭綜手下做雜號將軍。剛過不惑的陳慶之就這麽上了前線。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梁武帝企盼以彭城為據點,擴大北進的規模,誰想行動遭遇了意外,氣得他差點沒去撞墻。他心愛的兒子蕭綜不認他這個爹,還視他為仇敵。

梁武帝反齊攻下建康時,將東昏侯蕭寶卷的寵妃吳淑媛納為妃子,七個月後產下了蕭綜。蕭綜長大後從母親那裏聽說此事,便掘開蕭寶卷的墳墓,滴血驗親(這相當於古代版的DNA化驗,化驗過程是,將自己的血液滴到蕭寶卷的骨骼上,如若滲入,則兩人是血親。鬼知道是否有科學道理。其實齊梁兩蕭是只隔了四五代的親戚,即便采用DNA測驗,有所相似也該正常),堅信自己是南齊皇室的後代。他抓住梁魏兩軍在彭城對壘的時機,連夜逃入魏軍大營投降。

梁軍十分搞笑地丟了主帥,立時潰散,彭城得而復失,還傷亡數萬兵力。沮喪之余,陳慶之卻讓為良將發愁的梁武帝眼前一亮:他的軍隊號令嚴整,全師退到了建康。

於是一年後梁國再次攻壽陽時,陳慶之被授予假節、總知軍事。夏侯亶和元樹分南北兩路合攻壽陽。北魏的主力軍正在河北清剿,無法有效支援壽陽。壽陽城破,梁武帝終於如願以償。陳慶之升為東宮直閣,負責太子東宮的防務,賜爵關中侯。短短一年之內,陳慶之從小主書一躍為大侯爵,雖說梁武帝有意提拔親信,但陳慶之的戰功還是足以讓很多久經沙場的宿將大跌眼鏡。

奪取壽陽只是開端。梁軍乘勝挺進,在淮北連戰連捷,攻到北魏南兗州的治所渦陽(今安徽蒙城)城下。梁軍主力的領軍是曹仲宗,陳慶之持節監軍。北魏援軍逼近渦陽,他親自指揮兩百名騎兵,突然襲擊立足未穩的魏軍前鋒,殺得魏軍措手不及,前軍大敗,後軍震恐。

兩軍在渦陽城對壘,從春到冬連續作戰,師老兵疲。曹仲宗擔心腹背受敵,打算退兵。陳慶之堅決反對,他手持杖節,站在軍營門口喝道:“大軍共至此地,已達一年,所耗糧草甚多。各軍毫無鬥志,還想退縮,哪裏是要立什麽功名,明明是借機擄掠財物而已。我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正是破敵之時!我有陛下密敕,違我令者,一概嚴懲!”(我軍疲憊,難道敵軍不疲麽?為將之人有不畏勁敵的決心,才能取得所向披靡的戰績)

曹仲宗等人被說得面紅耳赤,只好依從。陳慶之也不強攻,他乘著夜色,率軍偷襲渦陽城周圍的魏軍據點,一夜攻下四個。天亮後,陳慶之命魏兵俘虜排開陣勢,沖在前面,梁軍則緊隨在後,攻打北魏余下的九個據點,直殺得渦陽城外屍首成山,渦水斷流。梁軍攻陷渦陽城,又進據豫州的城父,離北魏的統治中心司州不遠了。

渦陽一戰,陳慶之軍隊的勇猛簡直成了北魏士兵的噩夢。他本人與麾下的士兵個個都身穿白袍,魏國人稱他“白袍將軍”,“白袍”成了“韋虎”之後最令魏國人恐懼的名詞。(個人以為,白色在戰場上是對視覺刺激最強烈的顏色,一旦染了鮮血,能起到相當大的震撼敵人的作用。以白袍作為戰袍,正蘊涵著作戰者莫大的氣概與信念。我甚至猜測,《三國演義》裏長坂坡白袍小將趙雲的設計,可能也受了“白袍將軍”的啟發)

梁武帝決定給陳慶之一次單獨表現的機會。河陰慘案後,北魏宗室接連投奔南梁,“革命形勢”一片大好。大通二年(公元528年),梁武帝封北魏北海王元顥為魏王,命陳慶之為飚勇將軍,護送元顥北上稱帝,想以此達到控制北朝的目的。耐人尋味的是,他只給了陳慶之不到一萬的人馬,卻險些鬧出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