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明主昏君 六 “模範”暴君

劉休範被消滅,宋文帝子輩的勢力在宋國境內徹底結束。劉氏子孫的自相殘殺還有一個小尾巴,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在此之後又發動了一場小型叛亂。

劉景素是文帝七子劉宏的長子。我們說過,劉宏在他那一輩王爺中算是相當幸運的,因為多病早死,對哥哥劉駿又一直非常擁戴,所以死後子孫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劉昱做皇帝時,文帝的孫輩也已凋零殆盡,劉景素排行最長,他自己也頗有不可一世的架勢。他任南徐州刺史,出鎮京口,便積蓄力量,招攬人才,拉攏各方勢力,以期尋找機會奪取帝位。劉休範叛亂,他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以進京勤王為名,聚集軍隊,實際上是坐山觀虎鬥。亂事平定,他未真正出過一分力,卻被升為鎮北將軍。

京口離建康很近,劉景素時時刻刻關注朝廷中的形勢。原先還算老實的劉昱自從元徽二年(公元474年)年底加了元服之後,其本性就開始真正暴露出來了。

加元服,也稱“行冠禮”,是古代男性成人的一個重要儀式。加元服之前一般視為未成年人,是不戴帽子的,而之後就需要在公開場合戴帽,而且行事也要以成人的禮節來要求。加元服的時間並不固定,因人而異,早的有十歲的,晚的也有到二十歲才進行的,各朝各代也有變化,一般為十三到十六歲。像前面提到的“元兇”劉劭就是在十三歲加的元服,劉昱由於比較早就做了皇帝,所以加元服的時間也早了一年,元徽二年他才十二歲,就做了成年人。(雖然與北朝的那些十一、二歲就開始監國,十三、四歲就大婚生子的太子們相比,其實也並不算很早了)

禮節上說你是大人,偏偏心智遠未成熟,這可就相當的危險了。劉昱愛玩,帝王的身份顯然礙事,一出門,就得前呼後擁,儀仗隊一走就是大半天。對劉昱而言,這簡直是“災難”——既耗精力,又煞風景!他堅決“蔑視”這類形式主義,從元徽三年開始就頻繁微服出遊,身邊只帶最親近的幾名小廝,每次出去一走就是幾十裏的路,集市、荒郊到處跑,早出晚歸,不知所終。起初陳太妃還能坐著竹車跟在後頭,多多少少起些監督作用,到後來根本追不上騎著馬、跑得飛快的兒子,更是讓劉昱沒了顧忌。從早出晚歸,發展到了夜不歸宿,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劉昱在外頭也不只是隨便觀賞風景,他的“參與意識”特別強,出門經常和左右隨從帶著家夥,心情不爽的時候,看見路人就上去拳腳、刀斧相加,由此慘死皇帝手下的老百姓不在少數。更有荒唐之處,民間早就傳說皇帝不是先皇的親生兒子,而是李道兒的種,他並不生氣,覺得做李道兒的兒子也不錯,在民間玩樂的時候就改名,自稱李統,或者“李將軍”,其風格頗有幾分類似明朝的那位自封大將軍,荒淫絕頂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只不過在嗜殺這一點上要超過後者。

正史上關於劉昱的記載,其文字讓人有似曾相識之感。我們略想一下便可推測,其實有不少描寫都是來自同一個暴君模板,自從湯武、桀紂以來,史家就習慣套用一些明君、暴君、昏君的模板,以至於我們讀史的人看得上句都能猜出下句。劉昱是事實上劉宋的亡國之君,新興王朝為凸顯改朝換代的合法性,使用的模板就更為典型,難免極盡抹黑之常事。比如史載他所喜好的虐刑,就可以比肩史上任何一位暴君:刺骨頭、椎陰部、鑿腦袋、鋸脖子,無一不是讓人看著都會心驚膽戰的刑罰。我們在這裏可以勉強為劉昱說句公道話,這些反人類的罪行他未必都曾一一犯過,但他的確殘殺了不少反對他的人。

於是建康城內外出現了一種論調,認為劉昱的皇位早晚要丟掉,劉景素將入繼大位。當然劉昱身邊的人可不這麽想,尤其是劉彧時代的舊臣楊運長、阮佃夫,一心想的是借著皇帝年幼,可以專權,若是劉景素即位,肯定無法操控,所以暗地裏對他防著一手。劉景素手下的將軍王季符因為違反了劉景素的命令,發生了矛盾,就到建康密告劉景素要謀反。楊運長和阮佃夫就要求借此出兵討伐,然而手握兵權的蕭道成和袁粲等人則認為證據不足,不可偏聽一面之辭,不同意草率用兵。爭執不下,最後折衷,劉景素征北將軍的頭銜被撤消。

如此一來,劉景素危機感更強,促使他加緊行動。他聯系了朝野不少武將,幾次想乘著劉昱出遊發動暗殺、奪權,可惜得不到四貴等軍政要員的支持,屢屢因為考慮不周而被迫取消。到了元徽四年(公元476年)七月,劉景素終於按捺不住,決定大舉起兵了。

僅從這一點,便可看出這位所謂眾望所歸的王爺其實政治素質並不高,戰略思想混亂。他先前猶豫再三都沒有行動,這次卻只因被人鼓動一下就跳起來了。原來京城中的羽林監(掌管羽林軍騎兵的要職)坦祗祖與劉景素早有密謀,久居建康,生怕有變故,就帶著幾百名手下兵士從建康潛逃到京口,對劉景素說:“現在京城內外已經潰亂,希望王爺以平亂為名,早入京師!”劉景素馬上信以為真,也不派幾名探馬去偵察一下真實情況,就認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動員了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準備向建康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