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宋魏相爭 七 陸俟單馬平叛

撲滅蓋吳起義,陸俟立了大功,拓跋燾也很高興,把他召回平城,給他加官進爵。陸俟出身拓跋氏的鮮卑舊部,祖上就一直追隨北魏首領征討諸侯,屢立戰功。“陸”這個姓氏,是半個世紀後魏孝文帝遷都改制的時候改的漢姓,也就是說,在拓跋燾的時代,陸俟可不是姓陸的,而是姓步六孤,也作步鹿孤(Bulgar)。這個姓在鮮卑內部屬於大姓,我們後面將會提到,它在鮮卑八姓中排名第二,地位相當高。

拓跋燾北征柔然,西討北涼,都不忘了把陸俟帶在身邊。陸俟其貌不揚,五短身材,在軍中卻頗有威信。拓跋燾讓他負責都督輜重,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任務。蓋吳起義中,陸俟的職位是都督秦、雍兩州諸軍事,鎮守長安。他的長處是有頭腦,有手段,政治敏感度高,常能準確預言形勢,讓人不服不行。拓跋燾曾誇他:“卿身乃短,慮何長也。”就是說別看你長得不高,考慮問題卻頗為長遠啊。

蓋吳失敗後,另外的一支盧水胡人在安定叛亂,首領叫作劉超,叛軍數以萬計。拓跋燾吸取了對付蓋吳的教訓,不立即派兵去鎮壓,而是下詔讓陸俟想辦法。拓跋燾說:“秦川之地極為險要,並入我國還沒多少年,那裏的官民沒能享受到足夠的恩澤,所以呢,這幾年來叛亂暴動屢屢發生。現在這個劉超又憑借地利關險,不順從王命,很讓人頭疼。朕若給愛卿重兵,則劉超等叛軍必然合兵一處,據險對抗,未必容易攻下來;如若給愛卿輕兵呢,又恐怕制服不了他們。我看,也不用給兵了,愛卿以謀略來平定這幫子反賊,相機行事。”於是再次加封陸俟為都督秦、雍諸軍事,出鎮長安,對付劉超。

拓跋燾這個皇帝,雖崇尚武力,卻也並不忽視用其他方式不戰而屈人之兵。在戰場上他喜歡出奇出巧,而不僅僅依靠人多勢重去征服敵人;在戰場之外,他也更懂得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消滅敵人的軍事力量或許重要,但消滅敵人的反抗意志,並得到更多的民心,則更為關鍵。比如對付柔然時,采用軍事行動予以消滅自是主要方針,同時他又拉攏聯合與柔然矛盾極深、受到柔然奴役的高車各部的力量,結果在與柔然的連年戰爭中,越打越強,騎兵隊伍也越來越壯大。

拓跋燾的這份詔令既反映了他的治亂方針,也反映了他對於陸俟這個老部下的無比信任。試想沒有對一個人的膽識智略的充分了解,是怎麽也不可能寫出拓跋燾那樣一段話語的。

陸俟明白拓跋燾的心思,追隨皇帝多年,只需一個信號,便可心領神會。劉超的上萬叛軍剛剛樹起大旗,又有地利之便,正是最為狂妄強盛之時,這時候上去硬碰硬,保不準就做了“拓跋紇第二”,劉超也完全可能鬧得比蓋吳還大。所以陸俟也不張揚,自己一個人騎一匹馬,就去長安上任。

劉超軍中探馬來報,說朝廷派來的這個陸俟,也不帶兵,也不打仗,看起來是不會有什麽大作為了。劉超心想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不把陸俟放在眼裏。

陸俟一到長安,便四處張貼告示,宣揚朝廷的寬大政策:對於反叛勢力,只要與朝廷合作,不搗亂,一律既往不咎,還可以做官。為了表明誠意,陸俟又派人到劉超營中,向劉超提出娶他女兒為妻,結為姻親。

有這樣的好處,劉超自然不會放棄,但他仍然十分警覺,沒有投降的意思。陸俟修書一封,向劉超提出,願帶帳下兵士,前往拜見劉超,共商兩家之好。劉超那邊很快就回信說:“你要來就來,帶的人若超過三百名,我就以弓馬相迎;帶的人若不足三百名,我就以酒食相待。”字裏行間透出地頭蛇的殺氣:你要人多,咱們就直接兵戎相見,諒你人再多也多不過我的上萬兵馬;你要是人少,我就觀望一下,要是不老實,同樣可以給你搞個鴻門宴,教你有來無回——這買賣看起來只賺不賠。

陸俟是個聰明人,他之所以要去見劉超,目的有二,一是向劉超示弱,使其放松警惕;二是到劉超營中探看虛實,以確定將來的行動計劃。劉超既然說得這麽明白,他也就不含糊,帶上兩百名兵士,前往探營。

劉超聽說陸俟和他的手下果然來了,而且人數稀稀拉拉的,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便命人擺下酒席伺候,同時也不放松警惕,身邊將士大多穿戴刀甲,嚴加防備。陸俟見了劉超,兩邊寒暄一通,陸俟也大致看穿了劉超的架勢。酒席間,陸俟不說大義之辭,只與劉超觥籌相錯,杯酒言歡,喝得酩酊大醉,一個勁地喊著過癮。劉超等人見此情景,以為陸俟真和他們一條心呢,早沒了殺意。酒席散盡,陸俟竟然要由手下將士們扶著,才回得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