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淝水之戰 十四 荒唐戰爭

公元383年的冬天,一場中國歷史上軍事力量差距最為懸殊的戰爭在中華大地爆發,紀錄是97:18。光從這一紀錄來看,這場戰爭即令沒有驚人的結局,也足以載入史冊。史籍中討論和研究這場戰爭的著作頗多,而成語字典裏甚至也留下了大量的成語,影響深遠,不言自明。可是換個角度來看,這場戰爭過程的荒唐程度,竟也出乎人的想象,勝者既無取勝的把握,也無法說明勝於何處,敗者則更是輸得稀裏糊塗。前人既然無能,也引發了後世對於這場戰爭的探討和爭論,各方各面來研究勝敗之成因,在這一點上我十分欽佩已故歷史學家黃仁宇先生,他跳出一朝一代之得失,而從社會、經濟、人口等角度分析這場戰爭,解說的細微之處,實讓人折服。可惜我們不是歷史學家,也無高屋建瓴的手段重新解說戰事得失,不妨就改個風格,從比較戰爭雙方入手,來講個究竟。

首先來看一下戰爭雙方的戰鬥序列(那時恐怕沒這種說法,姑且以此稱之。)。

前秦方面,前鋒部隊以苻融為督統,將領張蠔、慕容垂、梁成等人,步兵騎兵共計30萬,其中慕容垂部約3萬人,目標是西路的鄖城(今湖北安陸一帶),梁成部5萬人,苻融、張蠔部20萬強,目標是東晉的先頭陣地壽陽;苻堅自統北方主力約60多萬,兵源極為分散,包括秦、雍的關中兵,幽、冀的華北兵,以及遠自涼州的西北兵,由於行軍橫跨大半個中國,主力軍隊在項城(今河南沈丘)集聚;羌人姚萇督統益、梁的軍隊,梓潼太守裴元略率水軍7萬從川中順流東下,直取東晉都城建康。

東晉方面,防線事實上早在幾年前就已架構,分東西兩路,西路軍由桓沖督統,共計10萬,駐紮在江州,扼守長江中遊,阻止秦軍水師東下,以及抵禦可能從西路進攻的來自陸上的秦步、騎兵(實際上在這一帶作戰,北方強大的陸上軍隊無法發揮作用,因此步騎兵的實力顯然不會太強)。東路軍由謝安節制,謝石為都督,謝玄率領前鋒,尚有大將謝琰、桓伊等人,統軍8萬,在淮河兩岸抵禦秦軍,另有將軍胡彬,統領5千水軍,增援正面面對北方的壽陽。

從雙方軍事力量對比來看,東晉方面在西路的兵力與前秦兵力(裴元略的7萬水軍加上慕容垂的3萬陸軍)大致相當,又有長江天險和防禦工事,抵抗秦軍至少不處於下風,而東路軍與秦軍(即使只是前鋒的25萬)相比則力量相差過於懸殊,即使可用北府兵的精悍聊以慰籍,也不能不讓人對謝安戰前的“瀟灑”和“坦蕩”驚詫不已。

戰事開始,前秦軍的前鋒進展順利,當年十月,苻融先於東晉援兵到達壽陽,在沒有遇到強大抵抗的情況下攻下壽陽城,俘虜守將徐元喜、王先等。中途轉向西線戰場的慕容垂也兵不血刃的攻下鄖城,東晉將軍王太丘戰死,苻堅命慕容暐率軍駐守鄖城,姜成防守漳口(今湖北荊門一帶),慕容垂部則聽候調令。胡彬沒來得及趕到,就得知壽陽失陷的消息,只好退保硤石(今安徽風台西南),阻擊秦軍。

苻融一方面派兵圍攻硤石,一方面派梁成部的5萬兵馬前往洛澗(今安徽淮南東),在淮河上設置障礙,阻止晉東路軍的到來。謝石、謝玄果然忌憚秦軍,到達距洛澗二十五裏處的地方便不敢輕易前進。這下子本是援兵的胡彬反成了孤軍奮戰,被苻融大軍團團包圍,糧草很快耗盡,無奈之下派人向謝石求救。

不料使者竟被秦軍所俘,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這一變故卻意外的成為大戰的轉機。苻融得到胡彬缺糧的消息,這位戰前極力勸止苻堅,行事一向謹慎的親王,卻錯誤判斷了形勢,他派人火速到項城報告苻堅:“賊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

苻堅顯然受了感染,喜出望外,生怕時間一長,晉軍主力逃遁,便把大軍留在項城,親自率領八千輕騎兵,趕到壽陽督戰。

(秦軍此時兩位主帥連犯錯誤,導致戰局開始逆轉,按理苻堅大軍若齊集淮河兩岸,準備充分,面對八萬晉軍應無失敗的道理。苻堅惟恐晉軍主力逃跑,還嚴令部下,誰敢走漏他到壽陽的消息就割舌頭,以為靠著二十萬苻融的前鋒部隊,已足以速戰速決,生怕東晉晚一天滅亡,這更是荒謬之極。試問謝石等人若逃跑,又能逃往何處,逃到建康?但以苻堅“投鞭斷流”的氣勢,也不可能解決不了東晉的“零頭部隊”。而苻堅拋棄大部隊於後方的行為,無形之中縮小了雙方軍事力量上的差距,第一步就想錯了。)

接著苻堅又誤算一著,派了襄陽降將朱序前往晉營勸降,指望“不戰而屈人之兵”。朱序這個人當初死守襄陽,本就是個對東晉忠心耿耿的人,來到晉軍營中,將秦軍的軍事情況一一告知謝石,提出:“如果坐等秦軍百萬之眾都到,難以與之抗衡;現在乘他們尚未集中,迅速進攻,若能擊敗其前鋒,則秦軍再無士氣,勝負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