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與工作(第2/2頁)

結果是,過去人們眼中之賣淫與貧窮的因果關系,如今差不多被倒轉過來。例如在18世紀末期,女權主義對於賣淫最早的重要考察乃聚焦於女性的失業。“眾多的男性”侵占了此種女性職業,如販賣“亞麻、紗布、緞帶與花邊……香水與化妝品……羽飾與小裝飾……童帽與軟帽”,普裏西拉·威克菲爾德在1798年評論道,這致使“很多貧困的女性無法謀生,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賣淫求存”。瑪麗·安·拉德克裏夫在《女性代言人:恢復女性被男性所侵占之權利的一項倡言》(The Female Advocate:or an Attempt to Recover the Rights of Women from Male Usurpation)之中也同意,男性對於職業的壟斷,迫使女性“不得不靠出賣美德來換取面包”。她們的個人經驗都使其知曉在沒有丈夫支持的情況下,女人要維持一個家庭多麽不易。

在諸如瑪麗·海斯與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等更為激進的思想家的著作中,這一批評益加激烈,賣淫有時候甚至被視為全部女性苦難的一個縮影。在沃爾斯通克拉夫特未完成的小說《女人的過錯》中,主角在聽聞一個妓女可怕的故事後,“遂陷入了深思……她由此考慮到女性之普遍受壓迫的狀態”。這種主張在18世紀90年代艱難的經濟環境中具有特別的力量。不過在當時,人們早已認為就業機會不足乃是導致賣淫的主要原因之一。1758年有人評論道,“女性在商業中的就業很少,在制造業則更少”,因此她們淪落風塵不足為奇。另一位作者在1760年警告說,拒絕支持與雇用墮落的女子,認為她們與其艱難謀生,還不如“為了貞潔而殉身”,這種態度荒謬而虛偽。

結果是,在18世紀中期,慈善家們普遍主張應該向妓女提供某些種類的工作,以使她們能夠誠實地生活,並且利用其勞動潛能發揮更好的作用。約翰·菲爾丁建議抹大拉之家成為一座公共洗衣房,這樣就可以獲得最大的效用。蘭貝斯收容所則試圖讓女孩子們學會有用的手藝。不過,隨著此一觀念不斷深化,一個後果也越發清晰地顯現,即很難既解決那些女人的就業,同時又保證別的女人免於失業。“如果所有的亞麻都在這兒洗,那些貧苦的洗衣婦該怎麽辦呢?”一個評論者批評道,“難道不該馬上又給她們建立一座救濟院或收容所嗎?”培訓孤女與從良妓女學習縫紉、制衣或其他手藝,這只會毀掉那些以此謀生的女性,讓她們淪落風塵。

一定程度上是出於避免此種矛盾,許多慈善家計劃開辟新的就業領域。波斯地毯之市場的迅速成長,以及在國內壟斷其生產的想法,第一次促使漢韋全面而嚴肅地考慮懺悔院的設想(見插圖16)。還有人建議織邊企業,以此“節省大量支付給法國與弗蘭德斯的金錢”,或者由英國女性從事的制造業,正如“德累斯頓工廠,如今那極為流行”。經濟理論家約瑟夫·馬西認為,此種計劃的各個方面都旨在降低外國的進口。

一個更值得攻擊的靶子,則是勞動力市場的性別歧視。“有許多行業被男人把持,”漢韋說,“但女性一樣能夠勝任,而其中頗有天分之人則可以做得更好。”約翰·菲爾丁列了一張表——“縫鞋與編鞋……制造各種海軍使用的成衣……給表殼嵌釘……制作假發與薄板箱”。似乎存在著無窮的可能性:別針制造、為假發商編織頭發、人造花朵、兒童玩具等等。人們希望,如果女性就業的領域可以拓寬,那麽會有更少的女性在一開始就被迫淪落青樓。一位作者寫道,在伯明翰,女性投身於各種男性職業,例如制表與雕刻。“我還被告知”,他驕傲地宣稱,“在伯明翰,站街女已經銷聲匿跡。”

16.喬納斯·漢韋早期對於懺悔院生活之想象:祈禱、健康飲食以及制造地毯的有益勞作。

盡管如此,當抹大拉之家以及蘭貝斯與都柏林的收容所建立之後,其收容者所從事的都是些常規工作,而其收入亦甚微。除了早期曾嘗試制作“土耳其風格”的地毯,她們主要是紡羊毛、亞麻,纏絲以及縫制衣裳,完全不是此前所設想之“全新的女性職業”。蘭貝斯收容所多次張貼廣告以招攬生意。它裏面的女孩子縫制的“全鑲邊襯衫”價格兩先令,“普通”的價格一先令六便士,女仆的直筒連衣裙則僅需一先令。不過需求甚微,結果這所慈善機構被迫拮據度日。其院內的部分場所被轉租給一個魚販,一座馬廄被改建為它的首座禮拜堂,園丁乃身兼看門人,而一個十四歲的盲童則負責在儀式上吹奏口琴(直到他的演奏引起了“強烈抱怨”,才花錢請了個音樂家來代替)。結果再次證明,性慈善事業的理想與實際成果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