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與娼妓(第3/3頁)

……

唉!陰險的兇鬼!惡魔!你在哪兒?

你從我的慘境中能得到什麽?

我的顏老色衰是不是更能令你歡喜?

在我的裹屍布上是否會綻放你的桂冠之花?

從這種思維模式中產生出一種最為持久的現代小說原型——有良心的妓女。妓女作為美麗而無辜的“墮落天使”,這一主題早在18世紀40年代就已出現在約翰·克萊蘭的情色文學及其他作品中。1800年以後,這一主題又得到了托馬斯·德昆西、查爾斯·狄更斯、但丁·加布裏埃爾·羅塞蒂、伊麗莎白·蓋斯凱爾、托馬斯·哈代以及其他無數作家與藝術家的發揮。整個19世紀和20世紀,內心善良的妓女一直是小說、話劇、歌劇、電影及電視的一個重要形象。

這當然不是唯一的看法。在諷刺性印刷品、通俗報刊以及道德小冊子中,兩種古老的觀點在1800年後仍然頗為流行。其中之一就是將站街女與高級妓女視為自信的生意人而加以迷戀,認為她們憑借自己的機智從那些呆頭呆腦的顧客手中騙來錢財(見插圖6)。另一種將其視為可憎與貪婪的存在,威脅著社會的健康與秩序。正如我們在第四章和第五章中將會看到的,即便慈善家也很難擺脫對於此類施舍對象的反感。那些被情人拋棄或者為了金錢而交歡的下層女性,在自我意識之中同樣不會像中產階級那般,如此煞有介事地津津樂道男性的貪婪、女性的無辜以及賣淫之舉。例如在1729年,一個中年老鴇溫妮弗雷德·勞埃德誘導兩名年輕自願的女仆瑪麗·麥克唐納與漢娜·史密斯與她的顧客詹森先生共度良宵,她說服那兩個女孩相信整個過程完全不會有辱人格,反之,其代表著一條通往獨立與成年的路途。當瑪麗初次與這位體貼的紳士睡過之後,得到的報酬有五基尼之多,勞埃德夫人“表揚了她,告訴她如今已是個女人了”。而漢娜只有十四歲,勞埃德夫人對於她在性交中受到的疼痛表達了憐憫——“噢,”她說道:“當他第一次跟我做的時候,我大聲喊有人殺我,但如果你到了四十歲,就不會感到疼了”——同樣地,她還“鼓勵說他會將她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正如1730年倫敦東區的妓女安妮·卡特所言,她幹的營生並不是一種慘兮兮的苦活,只是“按照契約……用自己身體去滿足別人”而換來金錢。

6.在詹姆斯·吉爾雷這幅創作於1778年的漫畫中,一個肥胖的鄉下青年成了一群自信的倫敦妓女的性獵物,他恐懼地尖叫著:“別碰我!我還是個處男。”

然而,有關憐憫與男性背叛的話語甚至逐漸滲入到這些不同的觀點之中。它們如今的根基已如此深厚,以致妓女和其他不貞的女人對此日益熟知,她們公開借用這套話語,將自己描述為“背運”或“不幸”的人。被誘奸的娼妓由此成為了18世紀文化所創造出的一種最引人注意與影響深遠的典型形象。它顛覆了過去關於妓女根深蒂固的假定,迅速地占據了主流,支配了18世紀中期以後人們對於賣淫之觀念。縱觀19和20世紀,這種對於妓女的新看法——不是輕率、自主的性工作者,而是誘奸、圈套與貧窮的受害者——一直是關於性交易的首要視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