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沖突與戰爭(第4/6頁)

然而,接下來的10年將是顯著不同的。首先,各大國(至少英國)把法國看成是攪亂國際體系的最大潛在禍害。法國在1848年革命後,以人民帝國的面貌在另一位拿破侖統治下出現。而且更嚴重的是,1793年雅各賓主義再現的恐懼,已不再是這個人民帝國害怕的事。拿破侖三世雖然偶爾宣稱“帝國意味著和平”,但卻特別喜歡幹涉世界事務:遠征敘利亞(1860年),加入英國對中國的戰爭(1860年),征服印度尼西亞南部地區(1858—1865),甚至當美國正在忙於其他事務時,冒險出兵占領墨西哥(1861—1867),但法國的附庸皇帝馬克西米連(Maximilian,1864—1867)並沒有執掌到美國內戰結束。在這些橫行霸道的舉動中,法國並沒有獲得什麽特殊利益,其出兵動機或許只是因為拿破侖三世認為這些活動可以增添帝國的光榮,有利於他的選舉。法國只是強大到足以做出犧牲所有非歐洲國家利益的事。至於西班牙,盡管它也存有野心,想要恢復它在美國內戰期間在拉丁美洲失去的某些影響,但已無能為力。只要法國的野心放在海外,就不會特別有害於歐洲大國體系;但是,一旦法國在歐洲大國間有爭執的地區采取行動,就會擾亂到已經相當不穩的平衡體系。

這種擾亂的第一大結果是克裏米亞戰爭(1854—1856),這是在1815—1914年間最接近歐洲大戰的事件。導致這場戰爭的因素中沒有什麽新鮮和意外,這是一場重大、拙劣的國際大屠殺,一方是俄國,另一方是英國、法國和奧斯曼。在這場戰爭中,據估計約有60余萬人死亡,其中將近50萬死於疾病。在這些死亡者中,22%是英國人,30%是法國人,大約一半是俄國人。在這場戰爭之前或之後,俄國無論是瓜分奧斯曼還是把奧斯曼變成附庸國,都無須考慮會因此導致大國之間的戰爭。在奧斯曼解體的下一個階段,即19世紀70年代,大國之間的沖突實際上是發生在兩大宿敵之間,即英國和俄國,其他大國除了象征性的舉措外,或是不願幹涉,或是無力幹涉。但是在19世紀50年代,法國以第三者的身份加入戰場,而且其采取的方式和戰略都是不可預料的。毫無疑問,沒有人想要這樣一場戰爭,於是一旦大國們能夠擺脫,便草草結束這場戰爭,對“東方問題”沒有留下任何可見的持久影響。結果是,純粹為對抗而設計的“東方問題”外交機制,就此暫告崩潰,但付出了幾十萬人的生命代價。

這場戰爭的直接外交結果是暫時性的,或者說不具重要意義,盡管羅馬尼亞因此變成既成事實的獨立國家。但其更深遠的政治後果卻仍較嚴重。在俄國,沙皇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1825—1855)堅硬的專制外殼宣告破碎,當然在此之前該體制已受到了日益沉重的壓力。一個危機、改革和變化的時代開始了,它最終將導致解放農奴(1861年)和19世紀60年代晚期俄國革命運動的出現。歐洲其余地方的政治地圖不久也將更改。克裏米亞戰爭帶動了大國國際體系的變遷,就算它不是動因,至少也是催化劑。就像我們所注意到的那樣,一個統一的意大利王國在1858—1870年間出現;一個統一的德國在1862—1871年間形成,其間拿破侖第二帝國崩潰和巴黎公社出現(1870—1871);奧地利被排除在德國之外,並進行了根本性的改建。簡而言之,在1856—1871年間,除英國之外,所有的歐洲“大國”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甚至絕大多數是在領土方面。一個新興大國建立了,那就是意大利,並且不久就將躋身於它們的行列之中。

這些變化的絕大多數,都間接或直接起源於德國和意大利的政治統一。不管這些統一運動的原始動因是什麽,其過程都是由政府操持的,例如適時地使用軍事力量。套用俾斯麥的名言,統一問題是用“鐵和血”解決的。在12年間,歐洲經歷了四場大戰:法國、薩伏伊和意大利對奧地利的戰爭(1858—1859),普魯士和奧地利對丹麥的戰爭(1864年),普魯士和意大利對奧地利的戰爭(1866年),普魯士和日耳曼諸邦對法國的戰爭(1870—1871)。這些戰爭的時間都不長,而且以克裏米亞戰爭和美國內戰的標準來衡量,耗費並不特別大,雖然在普法戰爭中大約有16萬人戰亡,多數是法國士兵,但這些戰爭有助於形成一個獨特的歐洲歷史階段。正因為如此,本書才以一個類似戰爭的開端為引子,否則本書本來是論述一個極其太平的世紀(1815—1914)。然而,盡管在1848—1871年間,戰爭是相當普遍的事,但全面戰爭的恐懼——20世紀的人們實際上一直生活在這種恐懼之中,自從20世紀初以來從未間斷過——還沒有籠罩在資產階級世界的公民心上。直到1871年後,這種恐懼才開始慢慢出現。政府仍然可以隨意發動和結束國家之間的戰爭,俾斯麥正是擅用這種狀況的絕佳好手。只有內戰和極少數的沖突會演變成真正的人民戰爭,例如巴拉圭(Paraguay)與鄰國的戰爭(1864—1870),演變成無限制的屠殺和毀滅事件,就像我們所處的世紀非常熟悉的那樣。沒有人能夠知道太平天國運動的傷亡人數,但是據稱中國的一些省份直到今天還沒有恢復到內戰之前的人口數。美國內戰殺死63萬士兵,傷亡總數是聯邦軍隊和邦聯軍隊總人數的33%—40%。巴拉圭戰爭殺死33萬人(假定拉丁美洲的統計數字準確無誤),主要受害國的人口減少約20萬人,其中可能只有3萬人是男性。無論怎麽看,19世紀60年代都是血腥的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