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名稱

“知道今天插的是什麽花嗎?”

老師這麽一問,我們全都望向壁龕。只見竹簍裏佇立著兩三朵小花和細長的草,在悶熱的梅雨季裏,顯得格外清涼。

壁龕裏一定會擺飾插花。這類插花與宴會上的西式盆花或劍山上有形的東洋插花不同,非常簡單樸素,通常只在瘦長花瓶中插入一朵含苞的椿花,或者在竹簍裏隨意放入幾根纖細的野花草。

“這種花,叫什麽呢?……”

“這種長得像筆的草,叫作‘苦艾草’,粉紅色的是‘姬笹百合’,還有‘縞葦’。”

老師連野生花草的名稱也知道。

隔周的周六。

“這是‘泡盛升麻’‘繡線菊’和‘莢迷’。”

再隔一周的周六。

“這是‘底紅’,而這叫作‘狗尾草’。”

每周都聽到新的花草名稱。隔一周又出現從未見過的植物。

我原本就很喜歡花花草草,從小很努力了解許多花草名稱,例如家裏的花壇裏有喇叭水仙、紫羅蘭、鈴蘭;公園中經常可以看到紫丁香、梔子花、丹桂;附近河堤邊可以發現天香百合、鬼薊、鴨跖草;草地上四處都是姬女苑、馬蓼、釣鐘草……

然而,茶室中的花草,我卻一無所知。它們像是不同世界的植物,連花店也沒有賣。不過,這些擺飾在茶室裏的花花草草,就是所謂的“茶花”。

這些花草究竟是哪兒來的呢?

“大部分都是家中庭園裏的。”

“咦,就是這座庭園?”

三十年來,老師從各處移植無數的花草都種在這座庭園裏。從茶道練習場所直接可以看到庭園裏有碩大的柿子樹和梅樹,還有杜鵑、紫藤、葡萄、木瓜、椿、紫薇、桃樹、紫陽花、南天竹、楓樹等。樹叢間除了散置的石燈籠、鋪地的飛石外,只見到一些雜草。

庭園裏完全看不到何處長有這些“茶花”。可是,老師經常輕松穿上木屐拖鞋,手拿著花剪,跑進樹叢間就摘取出花材。

無論是可愛的草花或是樸素的樹花,一年四季將壁龕裝飾出不同韻味,春天充滿朝氣,夏天沁涼,秋天寂寥中仍具華麗,冬天皎潔。我們也因此學到無數的花草名稱:“鳴子百合”“水晶花”“金系柏”“貝母”“鷺草”“秋芍藥”……

在這座庭園中,被稱為“茶花女王”的椿花也有三十多種,老師僅列舉出其中數種,如“唐椿”“加茂本阿彌椿”“西王母”“神隱椿”……

花材究竟何處尋呢?我很注意看也沒看出端倪,但老師的確是從庭園裏剪回來的。這座庭園無疑是一座“秘密花園”。

不過,老師一定不是采摘已盛開的椿花,而是含苞的。這一天的午後,我們正在練習沏茶時,老師便從庭園中選取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椿花。

“如果葉子能朝這個方向長,那就更好。拜托,往這邊長一點吧!”

老師一邊對花說話,一邊將花插入瓶裏。

“很簡單吧!”

“是。”

看起來真的很簡單。

“其實,要將茶花插得像‘自然長在原野上’是很費事的。看起來愈簡單的事愈難。”

有時,老師會一並教導我們花的名稱和這樣的道理。

有些植物很奇妙,芝麻粒般的可愛小花就開在葉子正中央。

“很像人坐在竹筏中吧!”

仔細瞧,還真像!

“所以,這植物叫作‘花筏’。”

兩瓣細長的花穗上開著小白花。

“有兩條花穗的叫作‘二人靜’,只有一條的叫作‘一人靜’!”

另外,有細長莖上垂開著碩大桃紅心形花的“釣鯛草”。

“覺不覺得很像將鯛魚釣上來時被拉彎的釣竿?”

細長的莖真的像釣竿一樣彎曲著。

“原來如此,所以才叫作‘釣鯛草’。”

從前的人為花草取名都是從植物生長的姿態來聯想,所以聽到名稱往往覺得很親切。

“啊,老師。那這是‘金魚草’嘍!”

“不,那不是金魚,而是鯛魚。”

“啊——對喔。是‘釣鯛草’。”

“啊,老師,今天插的花是蠟梅吧?”

“不,花色雖然相同,但還是不一樣。這是初春最早開的梅花,稱為‘萬作’(譯注:金縷梅)。名稱從早先的發音‘mazusaku’以訛傳訛變成‘mansaku’。”

在這樣的對話中,我們漸漸記住季節性的花材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