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親的一生(第2/3頁)

定:怎麽不把糞霸取締了,就由著他們為非作歹?

亞嫻:那不行啊,就是為了管他們,才成立這個糞便事務所注207。

定:管得了嗎?

亞嫻:能管得了,那陣兒人也不像現在,還都服從管理。我父親不是他們那種旗人,他受過苦,不是那種公子哥兒似的。我父親很利落,也挺能幹的,腦子特清楚,文筆也好,口才也好,為人也比較爽快熱情,所以他交的朋友還是不少。]

亞男:我父親在糞便事務所一直幹到1943年。那時候是敵偽時期了,成立了一個華北物資物價特別委員會。市衛生局的一個領導,可能叫侯毓汶,請我父親過去做秘書,這樣就從糞便事務所離職到那兒去了。但是這個(委員會)到年底,12月,就解散了,就又重新改組了。然後我父親可能還是通過侯毓汶,又到教育局去了,也是搞文稿工作。他不會別的,就是寫的文稿特別好,人家都歡迎他。先頭好像是在人事組,最後在教育局,瀕臨解放前夕吧,他做到局長辦公室的秘書,還是局秘書我就鬧不清楚了。一直到解放以後他還在那兒。

我父親後來因為身體不好,從教育局又分配到工農幹校注208。工農幹校是解放以後新成立的,最初就在西單商場北邊點兒,就是西單北大街的大街上,再後來這學校搬到白堆子注209這邊來了。他就做個總務處的事務員,他不甘心。後來有一個表兄的兒子,是我父親的表侄,跟我是同輩兒的,是愛新覺羅家的,那個愛新覺羅是我父親的祖母。他在北師大工作,聽說我父親文筆好,就把他從工農幹校介紹到北師大去了,也還是搞文秘,可能是校長辦公室秘書這一類的。

[亞嫻:解放以後他算國民黨的留用人員,就比較坎坷了。我們有一個親戚,姓金,是個旗人,我們家認識旗人多啊,就說師範大學校長辦公室要一個秘書,推薦我父親當秘書去,我父親也不了解解放後的政策,關系怎麽轉法也不清楚,嘿,人家就走了,也沒轉關系,到師範大學才知道關系沒轉,就找姓金的,也沒給辦成。]

袁:所以我姥爺和啟功他們挺熟,他們算的輩兒,啟功管我姥爺得叫叔叔。

定:北師大當年有那麽一幫子遺老啊。

袁:對。

亞男:我父親為什麽從北師大下來?一個是他身體不好,老生病,左病右病。一個是趕上“反右”,大鳴大放注210。他是為點兒什麽事兒啊?我那四祖父跟他住同院兒,就是原來在河南做縣長的那個。

定:就是那個嬸特別厲害不給飯吃的那個?

亞男:對對。我母親去世以後我父親又結婚,就在小水車兒胡同找的三間東房。他老說我還是住東房好,我這命就得住東房,那個院兒挺好的。正好我那四祖父就住三間西房,在一個院兒裏頭,這老頭也是,按說歲數也不小了吧,那時候人都老,我也鬧不清他多大歲數,跟我父親正好住一個院兒,說要寫個什麽“法治國家”,要立法。

定:那老頭他是幹什麽的他寫這個?

亞男:他不是縣長嗎。再後來做什麽我不太清楚……結果我父親就幫這老頭倆人寫了這麽一個東西,送哪兒去了不知道,可能就為這個,人家徹底不要他了。他不夠退休年齡,人家就動員他離職,那時候離職的正式文件好像都還沒出來呢,就給他點兒離職費,這後來就回家了。

定:為什麽呢?您父親什麽性格呀?

[亞嫻:愛說。愛主持正義。看什麽不對他都要發表議論,是這麽個人兒。稀裏糊塗就把我父親打發回家了,也沒退休金。1958年以後,就是我、我姐姐跟我弟弟我們仨人養活我父親。我父親一直到1977年才去世,73歲。]

定:那您母親他們那一支呢?

亞男:我母親姓關,他們家是旗人,就是北京的。我姥爺原來在西城區警察署,很多旗人後來都做警察了。

我母親的母親早去世了,從我認識姥爺家,就是後姥姥。但是後姥姥人特別好。自己沒女兒,自己就倆兒子。可是對三個女兒,都不是她的,都挺好的,你看不出來繼母樣兒。我們去也都親熱著呢。可是對兒媳婦差點兒(笑),脾氣大。大兒媳婦二兒媳婦,因為我也大了,就是我大舅媽二舅媽,看著在家是受氣。

定:人家那不是不好,就是規矩大。

亞男:對,該說就說。也不是打人罵人的。我兩個姨都沒什麽文化,上沒上過小學我也沒問過,我母親後來跟我父親結婚這麽多年受熏陶,也能看看報紙了。我兩個舅舅,那個大舅好像還上的高職吧。

[亞嫻:我母親1952年就死了,脊椎結核。我們旗人管奶奶叫太太,管父親叫阿瑪,到我們這輩兒就改了,管母親叫娘了。我母親脾氣暴,但心眼好,很熱情,很能吃苦,到解放前夕那一段困難,我母親老有病,40多歲就死了。我父親1952年就又跟我繼母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