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媽

文:我的臉和我媽媽的很像,我們家都是大顴骨,滿族人啊,盡管我是南方的,家裏算南方的那種型兒。現在人家一看就說:“哎呀,現在你老了,這麽像你媽媽,神氣啊,坐的那樣子,都像。”其實小時候我像我爸,老了,人家就覺得我像我媽。

我媽媽什麽時候跟我爸爸結婚的我不知道,反正結婚不早了,她比我大27歲,我上邊有個姐姐嘛,比我大一歲。我媽媽跟我都沒說過什麽話,除非是打我。我也沒話跟她說。我媽媽大家閨秀,一天到晚就曉得低著頭,從來沒說拿眼睛瞪著看過人,針線活兒做得可好,文雅。

我媽媽太可憐了,一個接著一個地生孩子,一共生了7個,得不到一點溫暖。我從來沒看我爸爸跟我媽媽有過什麽表示,冷淡得要命。就有一次帶媽媽和我們一起,到吉祥包了一個廂,看京戲,我記得的就這一次,反正很少很少。我媽媽那種人,她什麽都埋藏在內心裏,那種家庭她不可能有什麽表示。我父親太可惡,我很恨我父親,到現在還恨。

滿族人,像我們家,有個規矩,每天上學以前,要跪在床上,外婆和媽媽就問了:今天上學讀書要怎麽樣?我們弟兄幾個就要一個一個地說,說要好好讀書。回來,跟外婆、跟媽媽都要鞠躬的。習慣了,也沒有人強迫,但是呢,這個規矩很嚴。小學時候有一次,圖書館說發現丟書了,說是我二弟弟拿的。我媽媽回來就用了“文氏家法”,我媽手狠,用那板子打得他皮開肉綻。結果後來查出來不是我弟弟。那種家教都是非常嚴格的。我從8歲起就學做針線活兒,我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在山東那種情況,給他做帶檐兒的帽子,連扣子什麽,還都是我自己縫的。

我媽媽很早就死了,可能是1942年、1943年左右,去世時多大歲數我也不知道。她被特務弄到濟南,給人做針線活兒,身體不好,肺病。最後被特務弄死了。

我覺得我母親一輩子太可憐了,有時我也覺得對不起我媽媽,我從來對我媽媽沒一點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