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石作(zuó)注117

[張碧君:北海公園的東站,景山前街的西邊,大石作裏邊還有一個小石作,小石作胡同。]

莊:小石作我們住在10號。那會兒的大院子,有三進院子,你們(張德澤家)住中間的院子,我們住最後的院子,小石作那胡同裏邊,故宮的人多著呢。那大高殿(指大高玄殿),那裏頭的房子好著的呢。(對張碧君):你爸爸可能比我大9歲吧,是不是?就跟我親哥哥一樣,跟他們凈在一塊兒,他們都管我叫老妹妹。我沒上過學吧,我不認識字,他就教我。就這樣坑坑坎坎的路,把我給培養出來了。

我大哥(指張德澤)愛聊天兒著呢。有的時候他們也到家來,拿著胡琴,唱唱,我記得那時候有個名琴師,叫孟廣恒,那是著名的琴師,也是玩票啊。差不多故宮的都愛唱戲,我哥哥也愛唱戲,我哥哥唱《黃金台》,金震之拉京胡。我大哥不唱,他愛聽。

故宮那會兒挺不錯,火著哪,熱鬧。故宮裏頭文獻館有的是人哪,會唱京戲會拉胡琴兒,唱單弦的,八角鼓。那時候冬天吧,後門裏頭有個慶和堂,誰家要有個生日呀,滿月呀,都上那兒去。慶和堂有個戲台,方更生會唱單弦,都跟那兒唱單弦呀,唱大鼓,也請一班的人,還有一個唱西河大鼓的王艷芬,這些人。那時候我就最小啊,反正湊份子去就跟著我嫂子。這幫人都沒了。

原來吳素秋跟我們住對門,她也愛跟我們聊,她也教我們。我不懂板眼,不搭調,就瞎唱(唱《打龍袍》,老旦)。

[張碧君:她唱老旦、唱青衣都行。挺棒的。

定:是跟她哥哥學的?

張宗堯:不是,是跟吳大爺, 跟這夥人學的。怎麽學的咱就不知道了。]

莊:我在北海唱著玩兒,遇見一個戲曲學院的大姐,約我上她那兒學去,我說我心裏明白,你們這玩意兒我學不了,因為什麽?沒錢哪。你上那兒去,一說今兒組織個什麽,得有場面哪,你得給那場面錢哪,人家白給你吹呀?這種玩意兒我明白,我不參加這個,拿錢的不去。就拿過去跟現在一樣的,你要是沒有錢跟那兒窮混去,人家瞧不起你呀。

定:那您哥哥他們當年唱戲也得有錢?

莊:我哥哥他們故宮自己有場面,自己有票房,這事我明白。(在北海)有人跟我打聽富氏三友,肅王爺的三個女兒,富蘭友,富桂友,富竹友注118,我說知道啊,那富竹友那會兒常上我們家去打牌。還有廉太太,廉南湖,留日的博士吧,他娶了一個日本太太,叫春野注119,她常上我們家去打牌。她會打毛衣,給我打毛衣,不像咱們那麽打,她這線擱到那手上啊,使那針一挑一挑的,快呀。故宮裏頭原來有個古文化研究所,溥心畬在裏頭當校長,溥心畬、溥傑。我說我們家就是窮,學不了這畫兒,學畫可不少費錢,這顏料買不起。為什麽古畫、名畫它值錢呢?紅的那裏頭都得有朱砂呀,畫葉兒那都得有翡翠呀。沒有朱砂不行,沒有朱砂色兒就變了。

定:您怎麽什麽全懂啊?

莊:受熏陶啊。那時候他們來就聽他們講話呀,溥心畬、溥傑,這都是常見面的人。常找我哥哥他們聊天兒去。聊的都是詩詞歌賦啊,畫兒什麽的。

張莉:那會兒他們都在宮裏呢?

莊:啊,還在宮裏呢。那會兒還有相片呢,他們一塊兒照的相片。溥心畬長得跟女的似的,一個大背頭,老穿緞子鞋,千層底兒的緞子鞋,白絲襪子,內聯升的。別的皮鞋什麽的都不穿。

定:我聽說溥心畬挺風流的,是嗎?

莊:有這麽一說。這風流佳話那是難免,有才子就有佳人,是吧?不是人家勾引他就是他勾引人家,一般人都向往他呀。漂亮,皮膚白著呢,才子佳人嘛,那都必然的,他們都不甘寂寞是不是?哪兒能那麽枯燥啊——我瞎說啊。

定:我知道老姑姑的學問是從哪兒來的了,您哥哥他們一群人老在一塊兒聊天兒,您就老跟那兒聽。他們也不管您在旁邊聽著,因為您是小孩兒呀。

莊:對對對。講的時候就愛聽。

(老姑姑會學很多種老北京市井的叫賣聲)

我要不說也沒人知道了。從前那會兒做生意的,他祖輩兒三代都賣這個,所以他吆喝得也挺好。就什刹海那兒,冰激淩雪花兒酪,那麽大一個鐵桶,裏頭有一個小的圓筒,空隙有這麽寬吧,都砸的天然冰啊,把一塊兒冰砸成這麽點兒,擱在這周圍。那會兒沒這麽高科技啊,都用人轉,拿繩這麽一轉呢,冰就擦成末兒了,冰上鎮的涼的雪花兒的酪。一邊拉,一邊吆喝。拿一小勺兒,一舀,擱到杯子裏,再擱點兒飲料什麽。

定:比現在冰激淩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