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朝陽門外南營房關松山口述(第3/13頁)

關:那不算臟口。臟口是什麽啊?是葦刹子,夏凈天兒在葦塘裏頭,嘰嘰咕咕嘰嘰咕咕,這是臟口。老家賊,這全都是臟口。要是您養了葦刹子,您也在這兒喝茶,我也在這兒喝茶,一瞅您這個,趕緊把籠子上上,走了,躲開您了。要是上了臟口就不好辦啦,它就掉不了了。

定:您對養鳥挺熟,您也養過鳥?

關:我不會養這個。

2.父親一家子

關:我父親姓桂,這是指名為姓。叫關桂茂就掛上老姓了,咱旗人這老姓啊,現在再說就寒磣、俗氣,就全說姓關得了,幹嗎又倆啊。

定:您爺爺做什麽?

關:全都是旗人哪,爺爺我沒瞅見過。奶奶也沒有瞅見過。

定:您父親呢?

關:我父親跟我大爺,那陣兒在東華門值班,東華門,那時候兩排有朝房。要怎麽說這個,咱們這是正白旗,上三旗,是皇上家的禁兵。反正咱家那時候沒房沒地,全都指著這錢糧。我趕上一個末尾兒,小的時候帶著我去領過錢糧,那時候都不記事啦,就是民國幾年吧。我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這記性。以後(清朝被)推倒了,這個沒有了,就當吹鼓手,知道吹鼓手是什麽不?

定:吹鼓手,就是誰家要出殯的時候那吹鼓手。

關:誰家要有點什麽事兒啊,得有個響動,你就是家裏頭多沒轍,沒錢花,要是死了人,結婚的也得辦一回事兒。好比說史家胡同這家裏死人了,喪主家要請響器,在門口擺上鼓吹,哎,這麽一來,別人家全知道誰死了,他得拿點紙上那兒祭奠祭奠。結婚也是這樣,多沒錢的,也得雇台轎子,頭裏得有幾個吹的。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嘛,那時候就有這麽個想法。不是像現在一聲不言語就給弄走了,燒了,誰死了誰也不知道。那陣兒結婚啦也興吹鼓手,死人啦也興吹鼓手。應這紅白喜事的就是鼓鋪、杠房、轎子鋪、棺材鋪,這個,家有什麽事全得找。那陣兒元老胡同注212有一個周家鼓鋪,在這朝陽門外有點名聲,是個老吹手,我父親從小就在那兒學的。我父親他能夠當個小頭頭,好比說今天禮拜,娶媳婦的多,用人用得多,他能給找幾個人。那陣兒家裏都有點兒家夥,我們家打的那鼓,打的那鑔,打的那九經鑼,有點這個。

沒有這個的時候,不能天天人家老結婚哪,就在廟裏頭,東嶽廟頭嘍,擺豆汁兒攤。那時候也沒這飯鋪,就切面鋪,吃點兒烙餅什麽的,那少,很少。窮人哪,就吃慣這窩頭,窩頭,白薯,喝豆汁兒。街上賣的也是棒子面火燒,蕎面火燒,好吃著呢。您喝一碗豆汁兒,買倆餅子,連五分錢也用不了。後來我大哥也在這擺豆汁兒攤,賣果子,賣花生豆什麽的。那陣兒買花生沒有一買買一斤的,都是來倆子兒花生。倆子兒就是一分錢,一分錢就這麽一堆,在案子上撮成堆的。

那時候朝陽門外的住戶啊,拉洋車的,擡杠子的,賣黃土的,搖煤球、家裏蓋房子都要黃土,做小買賣兒的,普遍全都是這夥人,反正也能糊口。總的來說,我這個觀念,就是旗人也不是沒飯吃,也能吃得飽,你要是活動活動就能吃飽,要是老是懶,不幹活,就是窮人,吃不飽。這窮人得說分這麽三層吧,我這就是在當間兒,你這兒要是老不閑著,就湊合,能過去。你要是三天歇工,兩天掛對(北京土語,對,也是“歇工”之意),那就沒轍。你要是擺攤,得天天兒擺,你就有飯吃,你要是接三掉兩,今兒禮拜天歇吧,那就不成了,你再吃飯就得當點兒東西了。

定:那陣兒家裏反正都有家底兒?

關:有什麽家底兒!反正當鋪什麽全要,剛才我說這九經鑼,你今兒沒轍,給拿走當鋪當去,等明兒有事兒了,沒這東西,再拿這鈸,把鑼頂出來。就給當鋪拿點兒利,他要利,就這麽倒換一下,反正能吃飯。

定:你們老關家在這兒是一大家子嗎?

關:不算一個大家子,我大爺他們全都死得早,合著就我們父親這支。

定:您爺爺幾個孩子?

關:三個。我父親行二,我有一大爺,還有一個三叔。我三叔走得早,我都沒見過,見過我大爺。我父親哥兒仨沒分過家。他們全都沒孩子,我大爺沒孩子,就老兩口。

定:您叔叔也沒有孩子?

關:沒有。

定:娶媳婦了嗎,他?

關:沒瞅見過,那陣兒窮人說媳婦特困難。就我父親這塊,我上頭有兩個哥哥,底下有我。

定:您有姑姑嗎?

關:姑姑,有,但也不怎麽近。那姑父也是旗人,做小買賣。她就在林駙馬胡同住,就是朝陽門一過這橋,往西,老君堂,竹杆胡同,就是林駙馬胡同。注213我大爺他會彈弦子,像那個小彩舞,駱玉笙,唱的那京韻大鼓,他會彈那個,老年間就是耍票,不掙錢。按那陣兒說是打出掉歪,不正經幹活,有倆錢就喝酒,有倆錢就耍錢,這叫打出掉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