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癡迷於京劇的旗人(第3/7頁)

我現在還保存著一幅照片,是1939年我大哥結婚時候照的,我大哥大嫂,我媽,我父親,還有我四哥,還有我二哥,還一個叔叔輩他們的後代,小六兒他們。我父親穿的上衣像馬褂似的,我母親一身跟旗袍似的,都經過改進,我大哥也穿的馬褂。那照片特別好。

2.對京劇如醉如癡

關:我父親因為長年生活在北京,從小就特別地愛聽戲,這是咱們旗人的一個傳統,不但愛聽戲,自己還買個胡琴,拉一拉胡琴。在他的感染下,我們全家,從我大哥、二哥、四哥到我,我們全都愛好戲。到現在我還保留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我父親穿著戲裝,扮劉備,右邊是我二哥扮周瑜,左邊是我大哥扮趙雲。閑暇時間我哥哥他們都愛票戲。解放前家境比較好的那一段,他們經常上前門外頭廣和樓、中和戲院,在那個地方看戲。就我小時候有記憶的,帶著我去聽戲的就好幾次。從流派來看,老生裏邊,我們家人比較喜歡余派和馬派,當然我父親他們開始都喜歡譚派,最早就是聽譚先生的。實際上馬派和余派都是從譚派演變來的,而且我父親最愛看的是楊小樓的戲。

定:他看過?

關:看過呀,楊小樓,梅蘭芳,譚鑫培,都看過呀。

定:那時候他那麽窮,他還有錢看戲?

關:那時候票價也不是很貴呀,自己攢錢到戲園子看戲呀。那時候北京哪兒有電視,收音機啊,就是話匣子。然後家裏買了留聲機,買了不少唱片,京劇老唱片啊,像馬連良的,譚富英、譚鑫培、余叔巖的,都有。這麽一大厚撂,這些唱片在“文化大革命”當中,由於家境比較困難,全賣了。像北京過去譚鑫培老先生、余叔巖這些個,都非常熟悉。

1940年前後父子合演《黃鶴樓》劇照(左起:關嘉祿大哥飾趙雲、父親飾劉備、二哥飾周瑜)(關嘉祿提供)

定:您父親年輕的時候有沒有也拉一夥人上你們家唱戲?

關:沒有。我父親唱老生的。開始是自學,後來有師傅給指點指點。我父親認識一些熟人哪,特別是梨園界的,就請教吧,像我們家開始都是自學自拉,後來到一定的水平之後,覺得還得提高。我父親去世前90歲的時候,雖然氣力不佳了,一聽拉胡琴還是特興奮。他主要唱《二進宮》《搜孤救孤》《轅門斬子》《四郎探母》,比較熟的戲基本上都能唱。我父親的叔伯兄弟,就是我父親的叔叔那支兒,叫關榮濮,在北京市郵電局工作,也拉得一手好胡琴。就是說咱們滿族啊,怎麽就不謀而合,都是對京劇如醉如癡,而且都比較鉆研,我覺得這種現象也挺有意思。你像我四哥,從小也特別愛戲,我父親每年春節到廠甸什麽的,為滿足我四哥的要求,就給他買戲服,買黃天霸的衣裳,刀。我四哥從小在家裏就拿著刀跑圓場什麽的。我四哥嗓子也好,胡琴拉得也好。我父親胡琴雖然會拉,但是拉得不精。

我小的時候,七八歲的時候,我父親拉胡琴的時候就教我,我也好奇也愛聽啊。他不會12345671(指簡譜),就是工尺調,開始拉的就是二黃三眼,尺工尺上四尺工上工工,四尺四尺四尺,實際上就是6321 6532 3365 656-565。從小我就學這個,我父親看我還有點意思,就買了一把三塊錢的胡琴,就算比較好的胡琴了,買不起啊,一個月才掙多少錢啊。慢慢越拉越熟越拉越熟,我就給他們伴奏了。有時候我父親拉,我唱,經常唱的就是《二進宮》:“千歲爺,進寒宮”這段,慢慢我拉,我老拉,越拉,我就越溜(北京土語熟練之意)啊,小時候聰明,又愛聽又愛拉。

我們家還特別愛聽大鼓,西河大鼓,京韻大鼓。小時候我父親就領我到勸業場,前門附近,現在叫新新服裝店,勸業場一上台階兒路西嘍,二樓,專門有個唱大鼓的地兒,女的都穿的旗袍,“當了一郎當……”

定:你這當當當當是什麽大鼓?

關:在我記憶裏我聽的基本都是西河大鼓,單弦,京韻大鼓,我父親帶我聽的。這些曲藝與京劇有不解之緣,互相吸收,互相滲透,一般愛聽京戲的人基本也愛聽大鼓。在老北京是比較時尚的。

解放以後我二哥、四哥都在小學工作,小學教師,東城、西城都幹過。當時東城組織一個業余京劇團,教師京劇團,我二哥、四哥都是團裏邊演員,他們都演過戲,登過台。我四哥唱過《四郎探母》,我二哥也唱過,我二哥還唱過《奇冤報》,就是《烏盆記》,《烏盆記》是其中一折。

我們小時候,因為要建人民大會堂,整個西皮市都要拆遷,注114我們家就搬到司法胡同後身,平孚裏7號,就在西交民巷一直再往西走,對著和平門,就在前門棋盤街到和平門,整個這個中間,也是銀行的宿舍。在那兒旁邊是當時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的禮堂,那時候業余京劇團老在那兒演戲,我們全家,我帶著我那侄子們就經常上那兒看戲。我小時候看馬連良他們,裘盛戎、張君秋、譚富英他們的戲,也是用家裏給我的零花錢。我初中是最癡迷京劇的時候,那時候馬連良演戲,當時的票價標出來,一個人演是四毛至一塊,三個人或兩個人合演可能就高一些,將近兩塊來錢,我就買最低的票價,後排吧,我就到前排,看沒人我就坐下。而且戲癮到什麽地步,冬天戲牌子出來了,我就帶個薄被,穿上棉襖,到廣和樓蹲一宿,第二天一早八點鐘買票。我記得看李少春的《響馬傳》,在廣和樓,我就排了一宿。那時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