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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看見了狗在電視上搖頭晃臉,狗剩才決定到城裏來的。“只要我過得比狗好……”狗剩是一路上唱著改編的這首歌,來到這座有狗的城市的。

現在,狗剩親眼看見了,城裏人在窗口排隊,給狗辦證。

那麽,異鄉人該在哪個窗口辦證呢?

又問了幾個人,都說在大廳。有個好心人說得很詳細,說來說去,是狗剩去過的那個窗口。

狗剩說:那是個給狗辦證的窗口。

好心人說:人也在那個窗口。

狗剩一驚:人和狗一個窗口嗎?

好心人說:是的,原來是兩個窗口,人狗分開的。也不知為什麽,兩個窗口合成一個窗口了,人狗合一了。

狗剩出了一身冷汗。

也只能到給狗辦證的窗口去辦自己的暫住證了。

於是,又來到了大廳。再排隊,前面的一些人,還是都抱著狗。城裏的狗主貴,走哪都要抱著。狗剩把自己的皮帽子摘下來,也抱在了懷裏,看上去也像是抱了一條狗。很快,狗剩的後面也有人排上了,也都是懷裏抱著狗。辦證的隊伍像腸子似的彎曲著。只有狗剩的懷裏沒抱狗,抱的是自己的帽子。

狗剩看見有人拿眼剜他。

狗剩知道自己是這條腸子中的一個另類。

狗剩一步一步往前蹭著,一步一步接近窗口。快到窗口的時候,狗剩看見了前面的人交錢。一條狗,辦個證,交3000塊,還要交600塊錢檢疫費!狗剩的腦袋轟一聲,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自己在城裏苦一年,能不能掙到一個狗證的錢。

輪到狗剩辦證了。

狗剩交了5塊錢。

狗剩聽見有人在他身後哂笑。他知道,那是在笑他,笑他的證不如狗的證值錢。狗剩突然也想笑。於是,就笑了笑。一邊笑,一邊昂著頭,“汪汪”地學開了狗叫。

所有的狗,都聽見了狗剩學的狗叫。所有的狗,都跟著“汪汪”地歡叫起來。

狗剩學的狗叫,是正宗的鄉下的狗叫。也許,在城裏的狗看來,鄉下的狗,好比野花或野菜,具有別樣的風情或風味,是最淳樸的鄉音。城裏的狗,聽見這種鄉音,就產生了強烈的沖動。從內心裏說,城裏的狗需要和鄉下的狗交流。必要時,也可以把鄉下的狗稱為“農民朋友”。

狗叫聲此起彼伏。

狗叫的聲音很嘈雜。狗的主人們煩了。狗的主人們紛紛用紳士的腔調責怪狗,批評狗。也用溫暖的手掌撫摸狗,安慰狗。須知,狗的風度,亦體現著主人的風度。狂吠不止,成何體統?這不是讓主人出醜嗎?

狗的吠唱終於平息了。狗的主人們用惡狠狠的目光電擊狗剩,他們已經恨不得將狗剩剜出個洞來了。

你是屬狗的吧?有人瞪著狗剩說。

對,我看你就是個屬狗的!其他人,也跟著說起來了。

狗剩的眼裏,滾出了淚。狗剩知道,自己是不能還嘴的,還嘴了,就可能走不出大廳。

狗剩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一條來自鄉下的狗。

鄉下的狗,是最受苦的狗。除了護夜,就是忍著委屈挨打挨罵。吃剩飯,啃骨頭,舔小孩的屎屁股,這就是鄉下的狗。鄉下的狗,就是鄉下的狗。鄉下的狗,不是城裏的狗。鄉下的狗,天天在地上跑。而城裏的狗,卻在城裏人的懷抱裏撒嬌。

狗剩攥著暫住證,離開了辦證大廳。

有個人牽著狗,攆上了狗剩。

夥計,進城打工的吧?那人問。

狗剩點點頭。

替我養狗吧,你幹不幹?就是請你給狗當保姆。那人說。

狗剩的眼球發直了。

我不虧待你,狗吃啥,你吃啥。狗吃牛肉,喝牛奶,你也一樣待遇。狗睡軟床,你也睡軟床,都是鴨絨被子。那人又說。

狗剩點點頭,又點點頭,不住地點頭。

我很欣賞你學的那兩聲狗叫。純的,純農村的狗叫。城裏聽不到的。我還喜歡你的性格,狗一樣優秀的性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狗剩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那人問。

狗剩。狗剩答。

好,這名字好!跟我走吧。把暫住證交給我。那人向狗剩伸出了手。

狗剩把暫住證給了那人。狗剩跟在那人的身後,跟在狗的身後,甩著腿走了。狗剩眼裏含著淚,一邊走,一邊悄聲唱:只要狗過得比我好,只要狗過得比我好……

白熊的隱私

白熊這家夥是通人性的。通人性,就有隱私。你看它,從不當眾大小便。如果,需要辦事的話,不管大事還是小事,都要跑進熊洞裏去。時間久了,熊洞就弄得又臊又臭了。

動物園實行人性化管理,考慮到白熊的隱私,專門在熊洞的一側,為它搭建了簡易的廁所,供它辦事方便。

動物是供人欣賞的,進一步說,是供人類研究其習性的。不能因為它有隱私,就什麽也不去看,或什麽也不知道。在專家的指導下,管理員在熊洞、熊山、熊池中安裝了電子眼,以掌握白熊的一舉一動。起先,白熊對人類的聰明之舉,一派茫然,充滿了困惑。它甚至用熊爪舞弄、抓撓電子眼,試圖把電子眼摳掉。它覺得這很好玩。越是不明白的東西,越容易產生新奇感。管理員通過監控錄像看到了白熊的表現,馬上采取更隱蔽的方式,讓白熊感覺不到偷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