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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這個狀態,孩子們便不再要求為我配置手機了。但他們都表示說,一定要能隨時找到我,要我不脫離他們的視野。

難道孩子們要監控我嗎?我瞪起了眼睛。

前些年,孩子們就開始了對我的監控,給我的脖子上掛了個卡片。卡片上寫著我的姓名、年齡、血型、家庭住址,以及孩子們的聯系方式。我一旦出了問題,路人馬上就可以按照卡片上的信息,聯系到我的孩子。我戲稱這張卡片是“老年卡”。每天,我戴著老年卡,在街上晃來晃去。晃了幾年,也沒用上。因為,我沒出任何意外呀,老年卡有什麽用?反而,我遭到了熟人們的譏笑,笑我煞有介事,像個不開會的會議代表。

我扯掉了老年卡,孩子們又為我配了個BP機。這玩意兒,不大,像個黑匣子。據報紙上說,美國的農場主把它掛在牛脖子上,一呼,牛就知道幹活了;再呼,牛就知道該吃飯了……辛苦了一輩子,當牛做馬,大概我也就這點本事了。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我把BP機從腰間解下來,丟進了廁所的下水道裏。

那幾天,孩子們呼我,我都沒有反應。這可把孩子們嚇壞了。他們一齊跑過來,敲開了我的門,看到我安然健在,竟憤憤不已。老大說:“爹,您怎麽搞的?給您買的BP機,是摩托羅拉的呀,兩千多塊錢呢。”

老二說:“爹,我以為您死了呢。美國有一位孤獨的老人,死了幾天,屍體都臭了,沒人知道!”

老三說:“爹,您別鬧了,讓我們當兒子的過幾天消停日子行不行?”

我無話可說。我錯了,我打擾了孩子們。為了孩子們,我決定讓自己寧靜下來。我哀求著孩子們,不要再琢磨我了,行不行?我不要老年卡了,也不要BP機了,全當我死了行不行?

老大說:“爹,這可是您自己說的,不是我們不孝敬您!”

老二說:“爹,您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與我們無關!”

老三說:“爹,不是我們不管您,是您不讓我們管您!”

我揮揮手,讓孩子們走了。孩子們都很忙,讓他們忙自己的去吧。

沒有老年卡了,沒有BP機了,我的感覺很輕松。我像個頑童一樣,跑到了公園的小樹林裏。對,公園有片小樹林,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小樹林掩護著我,把我掩映在濃郁的綠色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過了幾個月吧,也許是過了幾年,孩子們到公園裏找到了我。他們用手將嘴巴圍成了喇叭,大聲地呼喚我的名字。我怎麽能和自己的孩子玩捉迷藏呢?於是,在一片開闊地上,我顯形了。

“爹,我可找到您了!”老大眉開眼笑。

“爹,我找您找得好苦!”老二摸了摸我的頭。

“爹,我們相信您一定活著!”老三拉了拉我的手。

接下來,孩子們把一個手機塞到我的懷裏,告訴我了這個手機的號碼,並教我如何使用。

老大說:“爹,這是一個朋友新近開發的老年款,什麽功能都有,為了上市用的。”

老二說:“爹,人家是免費奉送的,只要兩年內,您堅持用這個號。”

老三說:“爹,這款老年型,很受歡迎!無論老人走到哪裏,無論給誰打電話,子女都可以實施監控!”

我像甩掉一只燙手山芋似的扔掉了這部老年款的手機。孩子們望著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而我也像不認識自己的孩子似的,甩開他們,鉆進了茂盛的小樹林。

我要讓自己的孩子永遠找不到我。

老徐的哭聲

年過半百的老徐,給自己訂了一條規矩:從今往後,有三件事情不能做,一是不給別人介紹對象,二是不介紹別人入黨,三是不為別人寫表揚文章。

老徐告誡自己,黃土埋半截了,已經能聞見泥土的芳香了,扯這些幹什麽呢?

沒錯,老徐在這三方面都有過教訓,很嚴重的教訓。老孟一直感到很郁悶,不說別的,半個世紀過去了,自己還在原地踏步,並沒有因做過好事而被人高看一眼。

先說給別人介紹對象吧。成人之美,牽線保媒,這是個善事。可老徐卻做得不甚理想。他介紹過幾對戀人,雖然都成家了,但後來大都離婚了。剩下沒離婚的那對,也是打打鬧鬧,雞飛狗跳。有時候,在大街上見到那些已經離婚或準備離婚的男女,總想躲開他們。可他們卻抓住老徐不放,說這說那,甚至充滿怨恨地說:“給我介紹的是什麽對象!”老徐無話可說。畢竟,喝過人家的喜酒,把人家拉扯到了一塊。

再說介紹別人入黨吧。老徐是個老黨員,是單位裏的積極分子。這就比別人多了一個神聖的任務,培養那些積極要求進步的人,把他們吸收到黨組織中來。當然,成熟一個,發展一個,絕不搞火線入黨。前前後後,老徐共介紹了八個人入黨。可是,這八個人一入黨,臉都變了,不再聽老徐的話了,反而和老徐對著幹。老徐這才看清,他們入黨的目的不純,態度不端正,是為了升官發財的。老徐就批評他們,可他們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更別說有急難險重的任務找他們了。老徐真想扇他們倆耳刮子,把他們扇醒。老徐常想,當初,難道自己看走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