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斯賓諾莎(第4/4頁)

這對猶太教士的威信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們顯然乞靈於約書亞和伊萊沙,在短短的幾年裏卻仍有人再次公開向他們挑戰。他們氣急敗壞地向市政廳提出訴訟,要求和市長會面,告訴他這個剛被趕出教會的巴魯克·德·斯賓諾莎的確是個危險分子,是不可知論者,不信仰上帝,在阿姆斯特丹這樣頗受人尊崇的基督社團中不應該容忍這種人。

那些大人們有個好習慣,對整個事情都不插手,而是推給基督教牧師的小組委員會去處理。這個小組委員會研究之後,發現斯賓諾莎並沒有做有害於城市法令的事,便如實向市政府的官員們作了報告。不過他們又覺得一個教派的人能如此團結一致是好事,便向市長建議,請這個似乎獨立性很強的青年離開阿姆斯特丹幾個月,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回來。

從那以後,斯賓諾莎的生活一直平靜無波,就像他從窗口看到的大地一樣。他離開了阿姆斯特丹,在萊頓附近的萊茵斯堡小村裏租了一間小房子,白天打磨光學儀器的鏡頭,晚上抽著煙鬥,隨著自己的興致讀點什麽或寫點什麽。他一直沒有結婚。曾有傳言說他和拉丁文老師範·登·恩德的女兒有戀情,可是斯賓諾莎離開阿姆斯特丹時那孩子才10歲,所以這個傳言似乎不是事實。

他有幾個好朋友,每年至少兩次提出要給他一些資助,使他能用全部時間致力於研究。他回答說他感謝他們的好意,但他更情願獨立,除了一個有錢的笛卡爾主義者每年給他80塊錢的接濟外,他不再多要一分錢,過著真正哲學家應有的受尊敬的清貧生活。

他曾經有機會去德國當教授,但他委婉謝絕了。著名的普魯士國王給他寫信,願意當他的資助人和保護人,他也最終回絕了,繼續過著平靜而愉悅的流亡日子。

在萊茵斯堡住了幾年後,他搬遷到海牙。他的身體一向欠佳,半成品鏡頭上的玻璃微末損傷了他的肺臟。

公元1677年,他孤獨而急促地離開了人世。

使當地教士非常憤怒的是,不下六輛宮廷豪門的私人馬車陪伴著這個“無神論者”直到他的墓地。兩個世紀之後,當紀念他的雕像揭幕的時候,倒黴的警察不得不大批出動去保護參加這個莊嚴儀式的人,使他們不被成群的狂熱加爾文教徒的怒火傷害。

這就是斯賓諾莎,他有什麽影響呢?他難道只是把沒完沒了的理論塞進一堆一堆的書裏,說出的言辭能把奧馬爾·卡雅姆氣得臉色發青的勤奮的哲學家嗎?

不,他不是。

他取得的成績,絕不是依靠發揮才智或憑借巧言善辯得以正確地闡述了自己的理論。斯賓諾莎之所以偉大,主要靠他的勇氣。他屬於這樣一種人:他們只知道一條法則,它是在早已被遺忘的遙遠的黑暗年代裏定下的不可更改的死規矩,這些規矩是為那些自認為能夠解釋聖理的職業教士階層創立的精神專制體系。

在他生活的時代裏,知識自由的思想與政治上的無政府幾乎是同義詞。

他知道他的邏輯體系既會得罪猶太人,也會得罪非猶太人。

但他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把所有問題都看成普遍問題,無一例外地視其為一個無所不在的意志的體現,相信這些問題是純現實的表現,它將適用於最後審判日,就像適用於創世紀那樣。

這樣,他為人類的寬容事業作出了偉大的貢獻。

斯賓諾莎像前面的笛卡爾一樣,擯棄了舊宗教設下的狹窄界線,以百萬星辰為基石,勇敢地構建起自己嶄新的思想體系。

如此一來,他恢復了自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以來就被歪曲的人類的真正形象——作為真正的世界一員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