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統一政府之回光返照【西晉興亡】(第2/3頁)

懷帝被虜後五年,劉曜入長安,湣帝【武帝孫。】被虜,晉室遂亡。

懷、湣二帝的被虜,本是本期歷史中應有的現象,不過如漢弘農王、陳留王,魏濟王、高貴鄉公一般,同其遭遇。只證明了帝王之末路,中央統一政府在本時期中之無可存在。然而懷、湣被虜,還夾雜有胡、漢種族的問題。我們試一看當時中國人心對此事件之反映。

(一)帝王【如晉懷帝。】劉聰【淵第四子。】封懷帝為會稽郡公,從容謂曰:“卿昔為豫章王,朕與王武子造卿,頗記否?”帝曰:“臣安敢忘?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何骨肉相殘?”帝曰:“故為陛下自相驅除,此殆天意。”【懷、湣二帝皆為聰青衣行酒。聰出獵,令湣帝戎服執戟為導,百姓聚觀,曰:“此故長安天子也。”故老或噓欷流涕。】

(二)皇後【如羊皇後。】劉曜【淵族子。】納惠羊皇後,問曰:“我何如司馬家兒?”後曰:“胡可並言?陛蔔開基之主;彼亡國之暗夫,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妾何圖復有今日?妾生於高門,【後,羊元之子。】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始知天下有丈夫。”

(三)大臣【如王衍。】石勒執王衍,問以晉故。衍為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己”,又謂“少不豫事”,因勸勒稱尊號。勒曰:“君名蓋四海,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言不豫事!破壞天下,正是君罪。”遂殺之。【時庾敱、胡母輔之、郭象、阮修、謝鯤等,與王衍同在東海王越軍中。敱等皆尚玄虛,不以世務嬰心,縱酒放誕,而名重一世。越敗,同被執。石勒曰:“此輩不可加以鋒刃”,遂夜使人排墻殺之。】

(四)將軍【如索綝(chēn)。】湣帝被圍長安,使侍中宗敞送降箋。索綝潛留敞,使其子說劉曜,曰:“城中食猶支一年,若許綝以車騎、儀同、萬戶郡公,請以城降。” 曜斬而送其首,曰:“帝王之師以義行,綝言如此,天下之惡一也。若兵食未盡,可勉強固守。”後既降,劉聰以索綝不忠,斬於東市。

(五)世族【如王浚。】浚,王沈子,【沈即奔告司馬昭以高貴鄉公之謀者,與賈充同為晉室元勛。】承賈後旨害太子。及亂起,為自安計,以女妻鮮卑務勿塵,並謀僭逆。【其部下有大量的鮮卑烏丸兵。】石勒偽上尊號,浚信之,為所執而死。【惠帝蕩陰之難,死節者有嵇紹,文天祥正氣歌所謂“嵇侍中血”也。紹乃嵇康子。又劉聰大會群臣,使懷帝青衣行酒,侍中庾瑉號哭,帝遂遇弑。瑉,庾峻子。史稱:“峻舉博士,時重莊老,輕經史,竣乃潛心儒典。疾世浮華,不修名實,著論非之。”峻弟純於宴席斥賈充:“高貴鄉公何在?”大抵晉人高下,多可以其家庭風教判之。聰又使湣帝行酒洗爵,又使執蓋,尚書郎隴西辛賓抱帝大哭,聰命引出斬之,此則偏陬小臣,殆未染當時中原所謂士大夫之風教者。】

“名教”極端鄙視下之君臣男女,無廉恥氣節,猶不如胡人略涉漢學,粗識大義。

五、文化中心之毀滅

兩漢統一時期,代表中國政治中心而兼文化中心的地點有兩個:一是長安,一是洛陽。

長安代表的是中國東、西部之結合,首都居在最前線,領導著全國國力向外發展的一種鬥爭形勢。洛陽代表的是中國的穩靜狀態,南、北部的融洽;首都居在中央,全國國力自由伸舒的一種和平形態。

長安自王莽末年之亂而殘破,繼以董卓之亂;至湣帝遷都,其時長安戶不滿百。墻宇頹毀,蒿棘成林,公私車只有四乘。

洛陽自三國鼎立以來,仍為中國文物中心。正始之際,名士風流盛於洛下。至劉曜陷洛陽,諸王公、百官以下,士民死者三萬余。

王彌縱兵大掠,曜禁之不從,斬其牙門王延以徇,彌遂與曜阻兵相攻。

晉室南渡,五胡紛起,燕、趙在東,秦、涼在西,環踞四外,與晉、蜀對峙,譬如一環,而恰恰留下一個中心點洛陽,大家進退往來,棄而勿居。

那時洛陽,號為荒土。

陳慶之語梁武帝:“自晉末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桓溫議遷都洛陽,孫綽上疏非之,謂:“自喪亂以來,六十余年,蒼生殄滅,百不遺一。河洛丘虛,函夏蕭條。井堙(yīn)木刊,阡陌夷滅。生理茫茫,永無依歸。”

譬如大旋風的核心,四圍狂飆駭氣,而中心虛無所有。

這一個形式,延續幾及二百年。直到魏孝文重營洛都,中國始漸漸再有一個文化復興的中心。以後又經爾朱榮之亂,機運中絕。直到隋、唐,依然是起於西北,統一中國,而並建長安、洛陽為東、西都,兼有了向外鬥爭進取以及向內平和伸舒的兩種形勢,十足的象征出中國大一統盛運之復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