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活著(第2/2頁)

神農淡淡道:“我循我心,怎會厭倦?”

巫鹹哈哈大笑道:“那你不要告訴我,你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蠱惑張道陵聽從你的號令,在這種時候,什麽事情都不會做?要殺曹沖你需要盡快動手了,我和女王都很想看看,這兩千年來,你的本事增長了多少。”

神農悠然道:“你前半句說對了。”

“什麽?”巫鹹有些詫異道。

神農的聲音終有絲憐憫,“我此番出來,本不準備再做些什麽。我只想最後的看看,世人還準備做些什麽。”

巫鹹默然,他自詡將變化盡數推演詳盡,一時間仍不明白神農的意思究竟是什麽。

雪飄飄。

夜蕭索。

曹操立在原地並未離去,緩緩的看向了荀彧。荀彧望見曹操眼中的紅絲,背心微涼,這些年,他身為曹操手下的謀主,自問對曹操是知根知底的熟悉,可此番,他卻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般。咽了下唾沫,荀彧有些艱難道:“司空,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走,去哪裏?”曹操突然道。

荀彧微有發怔,這麽個簡單的問題,卻已不能簡單的回答。

曹操目光投遠,看著那坡上艱難攀爬著的丁香——丁香無數次的摔倒,卻從未放棄心中的期望。

“荀彧,我真的已經盡了全力?”曹操又問。

荀彧瞳孔微縮,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察覺到曹操稱呼上的變化。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聽從了你的想法。”曹操喃喃道:“你建議我以大局為重,讓我選擇女修、放棄單飛。你說這兩千年來,無人能鬥得過女修。哪怕秦始皇那般人物,都要聽女修之命行事,我曹操如何比得上秦始皇?”

荀彧心中微緊,凝聲道:“司空,卑職沒有私心。”

“你沒有私心。”曹操看著荀彧,笑容澀然,“我有!”

荀彧默然。

“我因為有私心,這才聽從你的建議。很多時候,只要達成目的,如何選擇其實並不重要,哪怕屈辱一些,哪怕卑鄙一些,哪怕是用了些齷蹉的手段。”曹操喃喃道,“這些年來,你我不是素來這般做?我們知道怎麽做,才能有了今日的成就。”

荀彧喉結動動,沒有分辨什麽。

他始終認為,作為謀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在主公面前分辨個頭頭是道,那不過徒惹麻煩,他真正需要做的事情是預判出事情的進展,再選出對自身、主公最有利的方向。

這個道理說起來簡單,可懂得實踐的人能有幾個?河北第一謀主田豐就是不懂這個道理,這才早早的被袁紹除去,但他荀彧還活著!

“我的成功,你功不可沒。”曹操緩緩道。

得曹操贊許,荀彧沒有欣喜,更多的是心驚,“司空,卑職這次有所錯算。”

“你沒有算錯。”曹操搖頭道。

荀彧反倒怔住,他感覺曹操前所未有的陌生。這種時候,他甚至感覺到死亡離自己不遠。伴君如伴虎絲毫不假,因為君王素來有將自身過錯推到臣子身上的致命問題。不然漢武帝劉徹身邊的丞相也不會成為高危的職業,死亡率極高。

一個不能容許犯錯的君王身邊,自然有很多犯錯的丞相。

“女修比你形容的更加強大,我們鬥不過她。”曹操滿是哂笑,“你的謀算進攻退守、四平八穩,本來再正確不過。”

荀彧額頭有汗,因為如何來聽,這都不像是好話。

“我不能怪你。”

曹操看向仍艱難向前的丁夫人,顫抖的身軀奇跡般的穩定下來,“你素來只是修正了我的想法,給我一個覺得可以走下去的借口。人不都是這樣,聽從不意味著從善如流,只想著在失敗的時候,找個能心安的理由?”

握緊了拳頭,曹操微微吸氣道:“可我若真的有勇氣獨立去面對,誰的建議,又能阻擋什麽?”

荀彧眼角抽搐下,“司空,大業不易。”

曹操笑笑,那一刻笑容中滿是堅決,“我們從來都怨很多事情不能重來,但真正重來的時候,我們為何還是要選擇以往的習慣?”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沖了出去。

如當年獨力刺董卓般的心境,沒有吩咐任何手下跟隨。那時沒人追隨,很多人事後笑他愚蠢,可他仍決絕去做,因為他知道做的沒錯!

雪飄落。

天寒結。

可他心中卻如燃著一團熊熊的火。聽到夫人那聲阿瞞的呼喚,他就明白夫人在期待什麽。他那時裝作不知,可他真的還能裝作不知?陌生中帶著熟悉,他那一刻就如重臨宛城般,重來一遍,生死仍不由他決定,可他終究還能決定一件事情。

告訴丁香,阿瞞還活著!

活過,死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