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命(第2/3頁)

馬背上的軍官,那臉色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朝前看了一眼,然後淡然的說道。

“放閘吧。”

從始至終,軍官都沒有看李得亮一眼。

他很累!

這半個月,他已經送了九個戰友回家,這是最後一個,一個駝架最多可以裝十二個骨灰盒。送九個戰友回家的經歷,對於他而言,是一種折磨,每一次,都要面對戰友們淚流滿面的家人。

他受不了。

在第一次送戰友回家之後,他甚至坐在河邊大吼了一聲,他寧可上前線,那怕被地雷炸成碎片,也不想再送戰友的骨灰回家了。

這種滋味太難受。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知道了,為什麽陛下堅持要讓本部軍官送陣亡官兵的骨灰回家,只有如此,才知道,這一盒盒骨灰從來不是數字,而是一個個家庭,骨灰盒中裝著的是父母的兒子、女人的妻子、孩子們的父親。只有如此,才知道,戰爭的殘酷,才知道在指揮戰鬥時,必須慎之又慎,而不是為了個人的榮譽,讓弟兄們白白送死。

每一個弟兄的死去,就意味著一個家庭的破碎。

送完這一個,就可以回去了……

軍官長嘆口氣,離開了收費站後,他和下屬繼續前行,一個小時後,已經離開官道的他們來到了一個市集,在鎮口的橋頭處,還有一群孩子在那裏玩耍。孩子們看到有官兵過來時,便停止嘻鬧,其中的幾個孩子甚至滿懷期待看著馬背上的人,期待著看到自己的父親或者兄長。

“小伍,是不是你哥回來了,你哥不是騎大馬的嗎?”

“他那馬又不能騎回家,那是官軍的馬。”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著的時候,騎馬來到橋頭處的軍官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然後和下屬互相整理儀容,甚至還取出布巾,從水袋裏倒水洗了下臉,如此收拾幹凈之後,才牽著馬往鎮子裏走去。

這兩個官軍的舉指,引起了張坤禮的注意,作為秀才的他,隱約的感覺到,這兩個官軍來這裏肯定是有事要辦。他們剛一過橋,他便迎了過去。

“在下張坤禮,是張集本地的秀才,不知長官來此有何貴幹?”

“請問,張一鳴張老爺住在什麽地方?”

“你是說張老爺啊……”

一聽是找張一鳴,張秀才的客氣便斂去兩分,那張家在鎮上也就是一般的殷實人家罷了,也就是老大有點出息,聽說在官軍裏當了個什麽排長,也就是個武夫罷了。

“小伍,是找你們……”

突然張秀才的眼睛一睜,看著最後面的那匹馬,他的雙目睜大,輕聲說道。

“張,張兄走了?”

“嗯!”

王玉之點點頭,然後對張秀才說道。

“村裏的保長呢?請他一同過去吧!”

鎮上的人都看到了,人們看到那匹馬馬鞍架子上黑布蒙著的盒子。在保長來之前,就有人跑到張家去通風報信了,所以當王玉之一行來到張家門前的時候,門前已經站了很多人,一個老婦哭喊著“我的兒”,盡管有人攙扶著,可卻仍然癱坐在地上,一個年長的頭發雪白老人,也是滿面淚水,如果不是有人攙扶著,恐怕也會癱坐於地,他眼巴巴的看著那兩名官兵走過來。眼巴巴的看著他們從馬背上取下用白布紮著的骨灰盒。

雙手端著骨灰盒,孫強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肅穆,他跟在長官的身後,踏著正步走向陣亡戰友父親的面前。

“請問是張一鳴張老爺嗎?我是第57營上尉王玉之,非常抱歉的通知您,令公子張平上士在前線陣亡了……”

站在張一鳴的面前,王玉之公式話的說道。然後從孫強的手中接過骨灰盒,畢恭畢敬的遞送出去。

“我的兒、我的兒……”

接過骨灰盒的張一鳴,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他立即放聲大哭著,滿臉的老淚縱橫。而原本跟著過來的小伍,似乎也明白,也知道了,嚎淘大哭的時候,更是用腳踢著王玉之。

“你還我哥,還我哥,還我哥,把我哥還給我……”

王玉之只是站在那裏任由他踢打,最後哭喊著的小伍被旁邊的人拉開了。然後他也沒有整理儀容,而是從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然後說道。

“這是令公子撫恤金,一共一百二十六兩,另外,本地官府會在三個月內,在本縣將張平上士的功田劃給他的繼承人,遺族子弟就讀縣學、府學,也會得到的優免……”

一百二十六兩,這是張平一年的軍餉,其實,並不算多。對於陣亡官兵的家人來說,真正的撫恤是免稅的功田,根據軍銜不同,其田畝數也有不同。像張平是上士,可以得到兩百畝功田,在妻子去世、子女成年之前,都可以享受免稅特權,如果是父母繼承的話,免稅權也是一直到其父母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