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大逆(第2/2頁)

養父的話讓章載無奈的苦笑著,他知道盡管國朝對於烈皇,無論是為尊者諱,亦或是因烈皇殉國不忍多言,但是國朝上下對烈皇憐者有之,但也是多有微詞。他剛愎自用不錯,但卻又猶豫不決,當年李自成、張獻忠屢屢詐降,正是利用了朝廷的剿撫不定。如果當年烈皇能夠堅毅一點,堅持進剿,又豈會失以天下,最終讓清虜拾了便宜。

而在這一點上,今上就與烈皇截然不同,相比於烈皇的猶豫不決,今上行事素來果斷,要是說剛愎自用的話,恐怕今上才是真正的剛愎自用,至於烈皇……恐怕用舉棋不定更合適一些。

章載看著父親,他可以理解養父的心情,流寇陷國、清虜入寇,神州險些陸沉,億兆百姓慘死於寇虜之手,沉痛的教訓讓天下但凡稍有良知者無不是加以反思,在過去的六年之中,原本已經式微但因事清而再次興起的理學,遭到毀滅性打擊,甚至就連二程以及朱熹等人,也被遷出孔廟。而一度務虛的心學,也轉向務實。至於實學的大興,也和國朝上下對天啟後天下紛亂的反思有著根本的聯系。

所有人都在反思,只不過相比於很多人,王夫之走的可能更遠了一些。

“……上狠下怨,成乎交逆,君愈疑,臣愈許多,治象愈飾,奸蔽愈滋,小節愈嚴,大貪愈縱,天子以綜核禦大臣,大臣以綜核禦有司,有司以綜核禦百姓,而弄法飾非者驕以玩,樸願自保者罹於兇,民安得不饑寒而攘臂以起……”

接著在王夫之的話峰一轉,看著章載說道。

“而究其原因,正因為君權毫無限制,基根本在於以天下私於一人,天下之權集中於天子一人之手,而勛舊、百官更借天子手中之權,縱欲而忘其民,忘其民而草芥之!”

養父的這番“大不敬”的言語落在章載的耳中,讓他驚詫的同時,又反問道。

“那麽以的父親看來,應該如何才能解民怨?”

“非公天下不可!”

看似簡單的幾個字,卻似驚雷一般,在章載的耳邊炸響,他驚詫的看著父親。

“公天下?若是公天下,那置皇帝於何處?”

置皇帝於何處?

面對兒子的發問,王夫之答道。

“所謂‘君權神授’不過只是董仲舒之漢之偽儒所杜撰,所謂天子不過只是欺民之言,但天之使人必有君,此是人之公也,但自秦漢以來帝國皆是富貴權力擅於一人,以天下為一姓之私,自然是有違大公。且正因為以天下私於一人,一姓,往往是因為上之自為正也無德,其導也無教,因上,對這種無大公之德的暴君、暗主,完全可禪、可繼、可革,應由聖君、賢主替代,如宋時若是嶽飛若是能滅金,因而篡宋,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嗡”的一聲,幾乎是在聽到“可禪、可繼、可革”這六個字的時候,章載只覺得一陣目眩,他只覺得後背湧出一股冷汗,瞠目結舌的看著養父,他很難想象養父是怎麽如此大膽,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隨後他的話鋒一轉,看著章載說道。

“譬如今上,若今上並非是烈皇之後,且永歷亦未遭李逆毒害,那麽以今上驅逐韃虜之功,即便是登極大寶,我等又焉會拒之?”

“父、父親……”

瞠目結舌的看著父親,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的章載看著他,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父親,你可知道,這,這些話若是傳出去的話,”

傳出去的話,會引起什麽樣的麻煩?章載並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想象,這番話傳出去,會在大明引起什麽樣的震動,甚至就連陛下,亦有可能會雷霆大怒。

“傳出去?”

王夫之看著章載,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其實為父已經將文章寄予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