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特殊年代（二）

因為火堆的原因，江慧琴原本僵硬緩慢的動作快了一點，依舊像一只松鼠一樣縮著，把從垃圾堆裏摸出來的寶貝數了又數點了又點，來來回回清點了七八遍，才心滿意足地慢慢爬起來。

“昨天他們把那兩根好木頭搶走了還洋洋自得，一群傻子，我故意擺在哪兒給他們拿的，好東西放在面前都看不出來。”江慧琴把銀耳放進陶鍋裏，拿著陶鍋艱難地翻過垃圾山，動作遲緩的就像一個老太太。

“你腰怎麽了？”李明一眼尖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急了，“今天早上他們推你把你推傷了？”

“我又不是老太太怎麽可能被推一下就推傷。我昨天晚上溜出去爬樹摸鳥蛋的時候摔的，不然你以為那6個蛋怎麽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啊？”江慧琴滿不在意，右手揉揉腰，“多躺躺就好了。”

“你別說話，自己還沒好全呢關心我幹嘛，把棉被拉拉，腳都沒蓋到。”

江慧琴走到一摞潮濕的爛木頭前，伸腳把它們踢散，撥弄幾下，抽出幾根來。

那幾根木頭上赫然長著幾個極為肥美的蘑菇，把幾個大的摘下來，江慧琴把它們藏在陶鍋裏走出了棚子。

沒過多久，江慧琴端著裝滿水的陶鍋和洗幹凈的蘑菇還有銀耳回來了。

因為浸了水，她本就有些流膿開裂的手開始滲血。

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滲血，江慧琴趁李明一不注意悄悄往自己身上一擦，反正衣服已經臟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再多出幾抹血粘在上面也看不出來。

江慧琴把陶鍋架在火堆上開始煮蘑菇湯。

很快，湯的香味就散了出來。江慧琴吝嗇地往湯裏加了一小撮鹽，把陶鍋端起來，道：“我拿蘑菇湯去和陳木匠換個碗和勺。”

“有勺子，我前天藏木架子底下了。”李明一擡手指向支撐著棚子的木頭。

“正好，少給他兩個蘑菇我們倆一人一個。”又可以省下兩個蘑菇，江慧琴美滋滋地道。

不一會兒，江慧琴抱著還剩半鍋湯的陶鍋和一個木碗還有一雙木筷子回來了，陶鍋裏只有一個蘑菇孤單的漂著。

“一個蘑菇也沒什麽好吃的，反正我也不愛吃，你又不會使勺子，等下把東西舀地上去了糟蹋好東西。來，先把蘑菇吃了。”江慧琴把陶鍋放回火堆上，用筷子夾起蘑菇喂到李明一嘴邊。

李明一沒有張嘴。

“你吃，我不愛吃蘑菇。”李明一撇過頭。

“你不吃我扔了！”江慧琴威脅道，“蘑菇有營養，吃蘑菇養傷，你這腿都一個多月了，吃蘑菇好得快。”

見李明一還不肯吃，江慧琴直接把蘑菇塞進了他嘴裏。

簡單粗暴，十分有效。

接著她開始用蘑菇湯煮銀耳，還時不時拿筷子攪動一下，等銀耳軟爛了，非常闊綽地撒了一小紙包的調料進去，然後把鳥蛋放進去煮。

最後一鍋不倫不類的大雜燴煮出來，江慧琴把銀耳放在碗中間，鳥蛋剝好擺在銀耳旁邊，小心翼翼地拿起陶鍋把湯順著碗沿倒進去。

李明一有點看出來她在做什麽四不像的東西了。

“你這是清湯柳葉燕菜的做法呐。”

“什麽做法，這就是！”江慧琴又摸出一盒午餐肉，炫耀似的在李明一眼前晃晃，開開，切出幾片薄肉片把鳥蛋包住。

“真當我傻呢，老鳳祥的金鐲子就換一塊銀耳，我還換了一盒這個，沒開過的！”江慧琴小心地拿布把鐵皮盒子包上，又藏回垃圾堆裏，“富有富的吃法，窮有窮的吃法，相同的材料我哥都不一定有我做的好。”

“你就吹吧。”李明一笑道。

江慧琴把李明一扶起來坐著，獻寶似的把碗端給他：“快嘗嘗。”

李明一夾起一塊銀耳想喂給江慧琴。

“你生辰我吃這個幹嘛，早上還剩了點糠，我等會兒把糠煮了。”江慧琴說著，又開始從垃圾山上翻過去。

最終，江慧琴還是吃了一個鳥蛋。

剛入嘴，江慧琴眼睛就紅了，四五十歲的人了還像十幾歲時一樣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

“我做的真是太好吃了。”江慧琴捂著嘴，妄圖不動聲色的把眼淚擦掉。

“是啊，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清湯柳葉燕菜。”李明一端著碗，眼圈也紅了。

江楓一直在旁邊看著，不知不覺也紅了眼。

“哭啥，明年你過生辰我還給你做。”

沒有明年了，江慧琴病死在了今年冬天。

一片黑暗。

江楓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李明一的記憶很短，江楓在裏面呆了最多4個小時，但卻壓抑無比。

在江慧琴開口之前，那裏連空氣中都散發著絕望。

那樣壓抑的空間，絕望的環境，江慧琴還能嬉笑怒罵，真的讓江楓發自內心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