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善惡

台球廳裏再無半點聲音,也無半個刺頭,就這麽短短幾十分鐘,王瑤的所作所為就已經鎮住了這些成年的混子。他們之前都是跟小鬼混的,跟王厲還不到一天,本以為擺脫狼窩,誰料又入虎坑。在這個圈裏,從不以資歷來論成敗,比拼的永遠是誰能更狠。

無疑。王瑤做到了這一點,而且做的很好。

接著,王瑤又公布了幾條規矩,比如不準出賣兄弟,不許恃強淩弱、不得勾結義嫂等等,又劃分了各自的地盤,制定每人每月上交多少份子錢,眾人心服口服,自始至終無人插話。

開完會後,老保和義安被送進醫院。老保還好一些,義安的手指能不能接回去,就看他自己的運氣了。說到底,王瑤還是沒王厲狠,否則那兩根手指已經被沖進下水道了。

眾人散了以後,我也讓鄭午他們先回去了,單獨和王瑤留下來料理後事。折斷的幾根台球杆子,被鮮血染紅的桌布,王瑤表示會照價賠償,老板哪裏敢要,不停地說值不了多少錢。王瑤也沒廢話,和我走出了台球廳,在昏暗的室內呆久了,還有點不能適應外面的光亮,我站住腳步揉了揉眼睛,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王瑤一動不動地站在前面。

“怎麽了?”我走過去問。

“沒事。”王瑤看著東街熙熙攘攘的車流,突然說道:“會覺得我可怕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照實了說:“有點吧。”說出來又後悔了,趕緊補充:“主要是覺得你把我風頭都搶光了,我還準備親自出馬鎮鎮他們呢。”可是實話實說,如果是我出馬,不見得有王瑤這麽好的效果。

王瑤笑了一下:“我敢這麽做,也是因為有你在我身後撐腰。”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聽了都心裏甜絲絲的,忍不住將王瑤擁進我的懷中。王瑤並沒反對,而是順勢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這時我才感受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剛才……我好怕……”王瑤輕輕說著。

車水馬龍中,我將她擁的更緊。似乎擋了某個汽車的道,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還說現在的孩子不學好,在大馬路上就敢摟摟抱抱。我把王瑤往路邊拉了拉,那輛車才急馳而去。我忍不住笑著說:“如果他知道自己剛才罵的是東街老大會怎麽樣?”

“估計也會想混社會吧。”王瑤也忍不住樂了。

“現在還有事嗎?”我問她。

“有。”王瑤說:“你還記得二毛嗎?”

我當然記得,王厲說過那是他們這夥的賬房先生。王瑤告訴我,今天上午的會,二毛沒來參加,成哥想給他打電話的,但是被王瑤給制止了。這是他們自己夥內的事,她並不想讓外人看笑話。王瑤說:“我怕他有異心,就沒打草驚蛇,讓成哥查查他現在的位置。”

我感慨地說:“你哥還怕你主持不了大局讓我幫幫忙呢,現在看來根本就用不上我啊。”

王瑤一拳頭砸過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隨即又低聲說:“我現在還真離不了你。”

還是那句話,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心裏都甜絲絲的。

我握了王瑤的手問:“咱們現在去哪?”

“在成哥查出二毛的位置前,咱們先去看看那個老太太吧。”

在市醫院的化療科辦公室裏,我們見到了負責老太太的主治醫生。表明身份和來意後,醫生告訴我們,老太太現在情況很不好,已經轉進了ICU病房裏,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言外之意有些“與其在這浪費錢,不如出院回家等死(當然沒說的這麽直白)”的意思,王瑤堅決地表示一定要繼續治療。醫生說那行,把費用補交一下才能繼續下次的化療。

王瑤現在沒錢,我就先幫她墊上了,用的當然還是公款。王瑤說聯系上二毛後,一定會還我的錢。我說沒事,這是行善積德嘛,兄弟們也不會反對的。王瑤說:“這不是行善積德,這四個字從來不在我哥的字典裏,只是老太太救過我哥的命,我哥才這樣善待她的。”她這樣強調,也是怕背上“善”的名號,在這個圈子裏混是靠“惡”才能生存的。

在ICU病房裏,我們見到了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因為食道癌的折磨,老太太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但她的意識還很清楚,拉著王瑤的手說,你哥呢?王瑤說我哥出去辦點事,短期內回不來了,暫時由我來照顧你吧。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就沒力氣了,只能反復不斷地說你哥是個好人,你哥是個好人,說著說著就流下兩道渾濁的眼淚。

看完老太太,剛出了病房,王瑤就接到了成哥的電話,說是查到二毛的位置了。

“好,在鐘樓下面等我。”王瑤說。

鐘樓是東街的標志建築之一,我們在鐘樓下面見到了成哥和王厲的幾個兄弟,他們都穿著和王厲同款的黑色風衣。後來才知道,他們要“辦事”的時候就會穿上這種衣裳,一來方便隱匿身份,二來防止血汙濺到身上。在東街,除了王厲的人,其他人都不敢穿這種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