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5章 你都會什麽呀

範文泉說的那人姓張叫張文海,張先生,老北京人,現在也六十多了,退休在家閑著。何向東第一眼見著這人的感覺就是蔫,瘦瘦高高的一個老頭,鼻子上駕著一副老式眼鏡,看起來很斯文,也很文雅,但是一開口那聲音那相兒就是蔫。

三個人在張文海家裏坐好,是張先生的女兒招待的他們,張文海帶著老式眼鏡,很斯文地坐在沙發上,問道:“老範啊,今兒怎麽有空來看我啊?”

範文泉也是張家的常客,倒是一點不見外,到人家家裏就開始脫鞋,兩只腳往沙發上一盤,拿起茶杯就喝。

張文海給他翻了個白眼,他早習慣自己老朋友的這副德行了,也不甚在意,只是目光在何向東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範文泉放下茶杯,對張文海說道:“你上次不是說退休在家閑著沒事嗎?想趁現在還能動彈多為相聲做一點事嘛,我這不給你帶一人給你認識一下。”

輪到自己說話了,何向東對張文海說道:“您好,張先生,我叫何向東,一個民間小相聲藝人。”

範文泉補充道:“這是我師哥收的關門弟子。”

“哦?”張文海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著何向東,又問道:“你是方文岐的弟子?”

何向東點頭道:“蒙恩師不棄,跟隨恩師學藝多年。”

範文泉又補充道:“這孩子是個孤兒,打小就被人販子拐走了,後來是我師哥救了他,然後就跟著我師哥到處賣藝,然後一直到現在了。”

張文海點點頭,又問道:“你是從小學藝?”

何向東點頭道:“打小學。”

張文海繼續問道:“都會點什麽啊?”

何向東就是一愣,會什麽?這話要怎麽答。

範文泉道:“這孩子小時候柳活很好,上等的童子音,而且貫口也很不錯,基本功非常紮實,誒,我記得你還會口技是吧?”

何向東道:“是都會一些,我師父也教了我不少。”

張文海一笑:“嚯,口氣不小啊,還都會一些。相聲四門功課,說學逗唱,說細了,足足有十二門,你都會多少。”

何向東也在笑,看著張文海的眼睛,說道:“我都會。”

張文海眉頭一挑,眼睛微微一亮,他道:“好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啊,那行啊,你把這十二門都使上一回給我們看看啊?”

範文泉也勸道:“東子,這都是自家人,可不敢胡說啊,這十二門功課有些是快失傳的了,你這牛皮吹破了,丟人了可不行啊。”

何向東錯愕地看著範文泉,這是勸自己嗎,這分明是把自己往墻角逼啊,他無奈道:“師叔啊,難怪我師父老說您缺德呢?”

範文泉故意拉下個臉,呵斥道:“去,這叫什麽話。”然後沒過兩秒,又繃不住露出壞笑來了。

張文海也在那裏慫恿:“快來一個,爺們兒你可別慫啊?”

何向東瞥了這兩個無良老頭一眼,也沒和他們爭辯,直接說道:“十二門功課,首先一個就是定場詩,我這沒醒木來不了啊。”

張文海道:“我有啊,我這有,我這什麽沒有啊。”說著,他便站起來去找他那醒木,這下子何向東瞧得真實了,這老頭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也不知道怎麽弄得。

很快,張文海拿了一方小醒木給了何向東,何向東幾根手指頭一夾,身上的氣勢頓時就變了,當年他跟著張闊如學過一段時間的評書,張闊如就在教他使用醒木上面下過大工夫,練過不下萬次。

何向東拿著醒木,微微一笑,道:“可有好些日子沒使這玩意了啊。”

張文海和範文泉也沒答話,兩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何向東,外行人看的是熱鬧,內行人看的是門道,但瞧何向東拿醒木這架勢就知道這人的功夫淺不了。

廢話不多說,何向東張嘴便說起了一段定場詩,屬於單口相聲裏面的定場詩:“遠看忽忽悠悠,近看飄飄搖搖。不是葫蘆不是瓢,在水裏一沖一冒。”

相聲裏面的定場詩跟別的詩不一樣,它不要求句式工整,意味深長,絕大部分定場詩都是裏面有小包袱的,說到後面一拍醒木一抖包袱,觀眾笑了,也就把人給勾住了。

但定場詩難就難在它還是以詩的形式的,裏面的包袱本來就不會太好笑,而且通常是在單口相聲裏面說的,又沒有捧哏的捧著,想把包袱都響了就要看本事了。

無疑,何向東是絕對有這份本事的:“有人說是魚肚,有人說是尿泡。倆人打賭江邊瞧,原來是和尚……啪……洗澡。”

醒木響,定場詩結束。關內的定場詩是會留出幾個字來的,拍完再把那幾個字補上。關外東北那一塊,是把定場詩說完,才拍醒木的,這是有區別的。

包袱抖了,張文海和範文泉也是吃過見過的,都說了大半輩子相聲了,倒是也沒有哈哈大笑,但也都露出了莞爾的表情,饒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