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見聞(第2/3頁)

影廳不大,黑壓壓的全是人頭,連過道都坐滿了觀眾。他們明顯有準備,屁股底下都墊著東西。

此時放的電影叫《冬日細語》,七年前的片子,上映時連點浪花都沒翻起,就那麽泯滅其中。它不是一部大電影,卻有很多大電影缺少的情感,講的是落魄鋼琴家和一位孤僻老人之間的故事。

“現實,我經歷了一輩子的現實!”

“生命是有加速度的,剛開始覺得很慢,越到後面就越快,快到忘了自己是怎麽過的。”

“年輕人的血液比其他人高0.1度,不沖動點,怎麽對得起那0.1度?”

還有跨年的晚上,在一個酒吧裏,當鐘聲敲響的一刻,一群年輕人手搭手跳著兔子舞,嘴裏唱著:“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而前面,坐著那個老人,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拄著拐杖遠去。

哦,這老人的扮演者,叫黃宗江。

“……”

吳克站著站著,不知不覺竟看到了最後,才悄悄地轉身離開。

……

“前不久,美國電影協會公布了一組數據,我念給大家聽聽:

2008年,美國全球電影票房達到了281億美元,創造歷史紀錄。其中北美票房,就是美國和加拿大,一共是98億美元。而今年以來,美國電影的收入是23.8億美元,同期增長12%。

我們都知道,國內去年的總票房是42億人民幣,全球票房是,呃,可以忽略不計。

我說這個什麽意思呢?不是告訴大家好萊塢有多強,我們有多爛,而是要認清現實。國內市場正在飛速發展,似乎大家都有一個觀念,咱們馬上就要趕超美國了!

但你要清楚,哪怕我們發展成全球第一大市場,我們也只是圈地自嗨。整條電影產業鏈,最高端和最基礎的這兩頭,我們都不如人家。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中國電影永遠只能在中國火,更別提什麽全球票房!”

“我覺得你有點妄自菲薄,任何國家的電影工業都是一點點做起來的。美國做了多少年?中國做了多少年?你不要忽略深層問題,光突出對比性,這個沒價值。”

“好,我就跟你說說深層問題。全世界說中文的有多少,說英文的又有多少?全世界受東方文化熏染的多,還是受西方文化熏染的多?兩個文明基數在這呢,除非你讓西方人都喜歡中國文化,那我就相信,中國電影肯定是世界第一。”

“你這是詭辯,純屬擡杠……”

去年的論壇主題,是華語新生代導演,以及華語片在海外發行的種種弊病。今年的論壇主題,換成了國內市場的發展前景,和華語片與好萊塢大片的競爭趨勢。

褚青邀請的嘉賓更牛掰,不僅囊括了兩岸三地,連美國都請了幾家小公司的高層。這幫人在前面指點江山,吳克在後排默默聽著,不時記上兩筆。

之後,他又轉到了劇本交易中心,這個進不去裏間,只能在外面走走。

隔著大廳數米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開放式的茶座,十幾把椅子圍成半圓,中心是梅峰和李檣。另有一批人站在外圍,都認認真真地聽講。

“兩位老師好,我是香港的學生,普通話不太好……”

一個皮膚白凈的男生捧著小本子,磕磕巴巴地問:“有一次我寫了個劇本,拿給我的朋友看,他們說我的人物不真實。我就說,我寫的都是親眼看過的。我從那時候就在想,劇本裏面什麽可以謂之真實,然後怎樣去寫,才能讓人物真的活在這個世界裏。”

李檣頓了頓,先開口道:“你提了一個特別難答的問題,這或許是編劇一輩子要完成的功課。因為人物是從藝術世界裏抽離出來的,但它又具備生活的質感,所以你寫的人物,其實是在心中締造一個所謂的真實。

我就怕老百姓看了電影電視劇,然後說‘哎呀,寫得跟我似的!’這不證明你的劇本好,如果一個故事片寫成這樣,那不如去看紀錄片了。敘事中的人物,一定是實和虛的結合。”

“劇作法談論了幾千年,一直在說寫人,從亞裏士多德開始就一直講,講到今天都沒有一個法柄。所以契訶夫最厲害,人家問他,你怎麽寫人物,他就說先搞清你自己……”

梅峰接過話頭,道:“當這個人物要做一些舉動的時候,你只能問自己,要是我,我會怎麽做?因為它唯一能參照的,就是你,或者你身邊經歷過的某些人。呃,這算是一個竅門吧,當然更主要的,我覺得還是一種感覺,就像畫家畫畫,那是一種造化感,我只能這麽說。”

……

“呼!”

當日光偏斜,吳克終於走出會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像他這種混跡體制多年的老油條,什麽理想啊,青春啊,早就煙消雲散了。可今兒這一天,似乎又回到了某個時候,那會兒抱負還在,熱情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