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電影大史記(5)(第2/3頁)

褚青邊掛擋啟動,邊簡單解釋:“現在接婁燁,然後去張獻民那兒。”

“……”

王小帥頓了頓,似乎才品過味來,狠狠搓了把臉。

時,十二點整。

車子順著大道前行,幸好婁燁的住處不遠,很快就到了樓下。同剛才一樣,人已經站那兒等著了。

此刻,總算集齊兩人,褚青又調頭,直奔北電。

時,十二點十五分。

“喂,袁蕾?”

經過好一番折騰,總算松快了點,他正打著最後一個電話,道:“你手裏有那篇稿嗎?”

“呃,沒事,幾段也行,你給我念念。”

說著,他摘下耳機,又按了手機公放。隨即,袁蕾那略顯嘶啞的聲音就在車內響起:

“我們回家見到自己的父母、孩子,有些話我們永遠不會說出來,那是我們自己的判斷。而在電影上,誰來判斷誰是我們的父母和孩子?誰來判斷說那些話的人不再有說話的權利?”

“直到目前,我們的電影審查制度是個公務員內部制度,它不對公眾開放,不像庭審或聽證。拷貝交上去後,如果導演或片方能了解到誰看了、誰審了,那他肯定是個非常有辦法的人。而這種做法,本身就充滿了非體制、地下的色彩。”

“審查最嚴格的時候,有關部門隨時可以吊銷已經頒發的許可證,這被導演們戲稱為‘追斃’。就是在屋子裏說得好好的,沒事了,便上街去了。可等有關人員琢磨之後,覺得不對勁,就追到街上當場擊斃。”

“國內跟電影沾邊的、寫過檢查的人,數不過來。不僅導演和演員寫,領導一旦疏忽也要寫。影評人、娛樂記者可能寫,教課的老師也可能寫。沒做過任何檢查的人,或者太懂事了,或者沒進入這個圈子,或者像褚青那樣,直接換個地界兒。”

“94年,七君子事件後,有關部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文批評某個或某些人,甚至禁止他在若幹年內拍片。”

“95年,長沙會議後,整個電影機制變成了:我們要高唱時代主旋律。當時大家也關心到了票房下滑的問題,但相關人員解釋說:只要拍出了精品,還愁觀眾不回影院嗎?”

“於是就有了1997年的南昌會議……又有了2002年的《電影管理條例》……而現在,輪到了2003年。”

“……”

褚青穩穩開著車,目視前方;王小帥在旁邊小憩,胳膊拄著冰涼的車窗;婁燁坐在後邊,眼睛望著外面的暗夜。

時,十二點四十分。

……

淩晨一點多,張獻民、章明、賈樟柯、王小帥、婁燁、張雅璇、褚青,七人齊聚北電的某間辦公室。

張雅璇是北師大的,一直從事獨立電影的評介和推廣,是大陸獨立映像節的發起者之一,並在很多城市策劃過相關影展。

她和張獻民類似,標準的電影文人,筆杆子硬,思想鋒銳,同時又肯做實事,在地下幫派中聲望極高。

不過這會,她全沒有了往日的溫雅賢淑,顯得特別煩躁。

“一定要找,把這人找出來!”

她在不大的屋子裏來回轉悠,道:“我一向認為就算我們不是夥伴,也是同條戰線上的,可以互幫互助,怎麽還有這種,這種……”

張雅璇揮了揮手,已然氣極。

“怎麽找?”

賈樟柯悶悶地接了句,否定道:“別說結果,只要我們一動,自己內部先瓦解了。”

“那你說明天怎麽辦?我可不想被一群記者堵在門口,再被一群領導堵在會議室!”她瞪眼道。

“哎!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找人,其實也沒什麽用。”

張獻民見兩人有吵起來的趨勢,連忙制止住,道:“我叫你們過來是想商量商量,能不能借這個勢。”

“嗯?”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刷刷轉頭瞧他。

“既然媒體知道了,我們幹脆再鬧得大一點,讓社會皆知。”

他彈了彈煙灰,笑道:“這不是法不責眾,我分析了目前形勢和他們那邊的心理。講得難聽點,他們要招安,就得給出條件,但這個條件,誰主動就掌握在誰手裏。所以,無論有沒有這件事,我們都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已經發生了,那不妨就利用一下。”

“你是說……”

張雅璇跟他的目光一碰,瞬間通透,道:“聯名上書?”

“對,聯名上書!”張獻民點點頭。

“……”

眾人一時沉默。

張老師是文人,想法也是典型的文人做派,集四海同袍,曉以聖賢大義,諫天子革新去弊,終至天下升平。

自古來,這都是讀書人最嗨的一件事。

當然,張老師要實際得多,他並非盲目沖動,而是看準了時機,啪地一下就掐住七寸。他篤定了官方的安全黃線,只要不過界,大可一試。